眼下正处暑假阶段,各类研学游如火如荼地展开,学子们借此开阔眼界、增长学识。现代意义上的研学游或游学,是学校教育的延伸和拓展,强调将教育和旅行相结合。有研究者认为,我国最早的游学可追溯到春秋时期,孔子带领他的学生们周游列国,寻求大道,教化弟子,传播其治国思想。
文|刘永加
孔子周游列国
行万里路的问道之始
春秋时期思想家、教育家、政治家孔子,生于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在古代被尊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其学识之渊博冠绝当世,这与他“学而不厌”的勤奋及“见贤思齐”的谦逊密不可分。尤其是孔子周游列国的壮举,更是他提升自己、博学多闻的重要手段。这并非简单的旅行,而是其寻求大道、验证所学、教化弟子的伟大实践,堪称后世研学游的肇始。
“周游”一词,最早见于《管子·小匡》:“又游士八千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粮,财币足之,使出周游于四方,以号召收求天下之贤士。”管仲笔下的“周游”,应该是游历和游说的意思。而“游学”一词,则在《史记·春申君列传》中明确出现:“游学博闻,盖谓其因游学所以能博闻也。”道出游学乃增广见闻、博学致知的途径。
当时,孔子在曲阜设坛讲学,深感坐而论道终有局限,为了进一步开阔视野、求知解惑,他决定率弟子们周游列国,遍访都邑,寻求名师。在长达14年的时间里,孔子从鲁国出发,周游卫、陈、宋等各诸侯国。孔子秉持“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宗旨,一路虚心求教。据《大戴礼记》载:“孔子适周,访礼于老聃,学乐于苌弘。”在周都洛邑,他曾向老子请教礼制,向乐官苌弘学习音乐,留下千古佳话。
汉画像石《孔子问礼》拓片。
然而,游学之路并非坦途。孔子曾经遭遇史上著名的“在陈之厄”。据《论语·卫灵公》载:“(孔子)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孔子并未被困境击垮,最终设法脱险,继续其求索之旅。
周游列国,屡屡碰壁后,孔子在返鲁途中,见幽谷之中一丛兰花傲然绽放,幽香沁人心脾,此情此景,触动心怀,他抚琴而歌,弹奏《猗兰操》,将满腔失意与孤寂寄情于空谷幽兰,暂忘尘世苦楚。
孔子在周游列国的路上,常常不失时机、即时即景地对学生进行现场教学,启发学生心智。《庄子·渔父篇》中描绘了一幅动人的画面:“孔子游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林木葱郁,杏坛高筑,弟子书声琅琅,夫子琴音袅袅,一派和谐隽永的游学图景跃然纸上。
孔子与弟子周游列国,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完美结合。正是这种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使得其教育成果斐然,门下涌现出“七十二贤”,由此开创了儒家学派。
孟子赴鲁游学
孟母三迁铺就求学路
亚圣孟子是战国时期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孟子,名轲,邹国(今山东邹城)人,天资聪颖,幼承母教。其母仉氏深谙环境育人之理,为给儿子寻找理想的成长与学习之所,不惜“三迁其舍”:初近墓地,孟子嬉戏模仿丧葬;迁至市集,又学商贾叫卖;最后迁至学宫之旁,孟子方“揖让进退”,潜心向学。这便是千古传颂的“孟母三迁”佳话,足见孟母之远见卓识。
孟母深知“行万里路”对开阔胸襟、增长见识的重要性,在孟子少年时,便鼓励他走出书斋,游历家乡山川。孟子遵母命,登临峄山饱览胜景,攀上泰山观东海日出,追寻先师孔子的足迹,在攀登中体悟天地之壮阔。
游历归来,孟母问:“孔子登山,所见者何?”孟子慨然答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此答不仅道出登高望远的实景,更蕴含着深刻的哲理:眼界随境界而提升,心胸因阅历而宽广。这正是游学赋予他的宝贵财富。
这次登山后,孟子决定赴鲁游学。那时游学风气很盛,孟子游学为什么要去鲁国?道理很简单,因为“周礼尽在鲁矣”,鲁国乃儒家发祥地,保存着最完备的周代礼乐典籍,承袭着孔子的遗风遗教,孔子弟子及其后学团体仍在讲学传道。
征得母亲首肯,在师友支持下,孟子踏上了赴鲁游学之路。他安步当车,一路饱览风物,考察民情,悠然自得。进入鲁境,他更加专注,细心观察路人言行,体悟世事人情,于细微处见大道。
抵达曲阜圣地,孟子怀着崇敬之心,遍访尼山孔子诞生地、少昊陵、颜母庄、周公庙、鲁桓公太庙、孔子讲学的杏坛等。随后,他开始了历时半载的求师访友之旅,遍访鲁国鸿儒硕学,对各派儒家思想及其流变逐渐了然于胸。
尤为难得的是,孟子拜隐居乡野的高士司徒牛为师,在其家中住下学习,先生捕蝉,弟子读书。司徒先生的教学,不同于学宫里的老师,不是先生讲、学生听,而是定期开列一些书目,让孟子去城里借来阅读,他再稍加点拨。这些书目包含当时各行各业的书,有介绍三皇五帝的书、各国的历史书,也有《黄帝内经》之类医学书、占卜书、天文历法书及孔子所传“六艺”经典等等。孟子每遇疑难,便与老师切磋探讨,教学相长。
此后,孟子亦曾周、齐、宋、滕等国,宣扬仁政主张。孟子在游学与思辨中不断精进,终成一代大儒,被称为“亚圣”,儒家“孔孟之道”由此奠定。
荀子三游稷下
奔赴学术文化中心
战国末期思想家、教育家荀子是赵国(今山西南部)人,被尊称为“荀卿”。他虽非齐鲁之子民,但其最重要的学术成就与思想体系形成,是在齐鲁大地的学术熔炉——稷下学宫完成的。他是稷下学宫晚期最负盛名的领袖人物,是儒家学派代表人物、先秦诸子百家思想集大成者。
荀子曾三次来到齐国稷下学宫游学、讲学,在此度过了漫长的学术生涯,最终成为稷下学宫的学术泰斗。
稷下学宫,可以说是中国古代教育史上的第一所高等学府,是战国时期高等教育的伟大创举,可视为世界上最早的“研究生院”。它以“不治而议论”的独特机制,营造出“百家争鸣”的包容、自由、开放的学术氛围,成为战国中后期当之无愧的学术文化中心,吸引了各地学者前来游学。
公元前314年,荀子“年十五始来游学”,为丰富学识,推行其治国理念,他毅然离开家乡,第一次来到齐国,来到稷下学宫。此时,正值稷下学宫鼎盛时期,诸子荟萃。荀子以其令人耳目一新的学术观点和辩论风采,在学术大师们面前展露了其才华和思想,受到稷下先生们的重视和肯定。同样,荀子也得到各派学术名家大师指导,立足儒家思想立场,兼收百家学说之长,为其博大精深的思想体系奠定了坚实基础。
齐国经历战乱,稷下学宫一度衰微。知天命之年的荀子,在学宫重建之际再次来到齐国。他不仅参与学宫重建,更在此广收门徒,聚众讲学。在对现实政治的深刻洞察与对百家学说的融会贯通中,荀子的思想体系臻于成熟完备,卓然自成一家,成为儒家学派重要分支,史称“孙氏之儒”(荀子也被称为孙卿)。但是,由于荀子名望太大,受到一些人的谗言迫害,62岁的他被迫再次离开齐国。
公元前264年,在齐王建新立之时,荀子第三次来到齐国,受到齐王建的热烈欢迎,并被任命为稷下学宫祭酒。他继续在稷下学宫聚徒讲学,并经常对齐国的政治进行议论。由于有人在齐王建面前告黑状,荀子因此受到了齐王建的冷遇。于是,荀子为了避免遭到更大的祸患,于公元前262年离开齐国。
晚年荀子留居兰陵,著书立说,直至去世。可以说,齐国丰厚的文化沃土和稷下学宫空前自由的学术氛围,滋养并最终成就了荀子这位大师。同时,荀子也以其深厚学养和创新精神,对齐文化进行了继承、改造与弘扬,并通过其影响力与游历讲学,将齐鲁文化的精髓播撒四方,在中华文化思想史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游学之风绵延不绝
齐鲁大地的精神传承
除了孔子、孟子、荀子,当时赫赫有名的墨子、孙子、韩非子等,无一不是著名的“游士”。他们通过广泛的游历、访学、论辩,博采众长,终成学识渊博、著作等身的一代宗师,共同谱写了“百家争鸣”的辉煌篇章。
此风传至后世,绵延不绝。汉代游学之风更炽,太史公司马迁青年时壮游天下,网罗旧闻,为著《史记》积累丰厚素材。东汉末年,北海朱虚(今山东临朐东)人邴原,亦是游学之身体力行者。他素好饮酒,但自踏上游学之路后,唯恐耽于杯中之物而荒废学业,遂在漫长的游学途中滴酒不沾。经年累月四方求学,邴原学识大进,归乡后兴办教育,桃李满园。《三国志·邴原传》注引《邴原别传》详载其事,留下“邴原戒酒”的千古美谈。
回望古代齐鲁先贤们的研学之旅,是以步履丈量山河,以心灵叩问古今。他们远游异地,寻访名师,在行走与思考中熔铸思想,成就伟业。这“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精神,早已融入中华文脉,成为优良的教育传统。而在如今的研学游热潮中,我们更需汲取古人的智慧与精神内核,避免其流于形式化、商业化窠臼的同时,更应着力引导学子们用心去观察、去体验、去思考,让每一次出行都成为开阔视野的窗口、增长学识的阶梯、砥砺品格的熔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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