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踏足于青石板上时,脚下触感冰凉而坚实,仿佛踩上了凝固千年的时光。晨光熹微,穿过两侧青瓦高檐的缝隙,细细碎碎洒落下来,如细密的金粉,瞬间将我卷入另一个喧嚣的、烟火蒸腾的世界——琅琊古城醒了。
市井喧闹扑面而来,身边人影幢幢,长衫短褐交错而过,古装游人、吆喝小贩,皆在眼前流淌。远处,一座木构角楼巍然矗立,斗拱层叠,飞檐欲翔,带着沉稳的、穿越时光的威严目光,俯视着脚下这流动不息的人间烟火。
循着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我挤入一处人堆。一位老匠人端坐其间,额上刻着深深沟壑,眼神却专注如少年。他手中铜片柔韧如纸,小锤翻飞敲打,细密声响中,一只活灵活现的铜雀便自他指间诞生,羽翼微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清鸣着振翅飞走。周围赞叹声不绝于耳,有人举起手机捕捉这古老技艺凝固的瞬间。我忍不住掏出手机扫了摊前木牌上的二维码——叮咚一声轻响,铜雀穿越千年,竟轻盈落入了我掌心,那微凉触感,分明是沉甸甸的岁月分量。
口舌生津之际,转过街角,一缕浓郁甜香似无形的手牵引着我。一方古朴小铺前,蒸笼正喷吐着团团白雾,氤氲了半条巷子。我凑近那热气腾腾的蒸笼,一笼笼玲珑糕点蒸得饱满诱人。我掏出手机,掌柜那位笑容可掬的大叔,穿着古旧短褂,却极娴熟地指向一旁二维码:“客官,扫码就成!”他掀开蒸笼,热气卷着甜香扑面袭来,“刚出锅的,趁热才最是地道!”指尖温热粘着微甜,我捧着那滚烫的糕点,一时竟有些恍惚,这甜暖滋味,是此刻的滚烫,抑或是千年前某个清晨也曾熨帖过某位古人的肺腑?
人潮涌动处,几位身着艳丽汉服的年轻女子聚在一处古意盎然的木门前,她们巧笑嫣然,精心调整着姿态,正相互拍摄着照片。那扇厚重的木门默然矗立,其上深深浅浅的木纹宛如老者额头的褶皱,无言诉说着风雨沧桑。我驻足凝望,身着现代华服的青春倩影与斑驳木门叠印在一起,此刻,历史无声,却分明正被鲜活的当下重新激活、重新着色。
日影偏西,城墙的影子被拉得又斜又长。离开时,我偶遇一位自称“古城时光守护者”的管理员,他鬓角微霜,目光却清澈。他遥指城楼,语声温和:“古城从来不需什么穿越者,它只需我们安静凝视,用心聆听。”他微微一笑,“你看那些砖缝里的小草,那些窗棂上新的划痕,都是它未曾停歇的心跳啊。”
暮色渐浓,我踏出古城门,回望处,灯火次第亮起,新铺的柏油路在脚下延伸。古城在身后,轮廓渐渐融入暮霭。它如一位沉静长者,不拒绝游人喧嚣,更不排斥时代新痕。它只安然存在,以青石为骨,以烟火为魂,静待着每一个过客的驻足聆听。
真正有生命的古城,何尝在意穿不穿越?它敞开襟怀,既容纳游人如织的喧声笑语,亦承载草木萌发、砖石磨损的细微变化。当喧嚣散去,古城自会以它沉淀千年的厚重呼吸,在我们灵魂深处回响,成为血脉里无法剥离的文化印记——它不言不语,却早已在时光的每一次吐纳之间,将自身刻入我们生命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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