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张羽振
一路向北,把盛夏的喧嚣远远甩在身后——2025年7月11日清晨六点,我们从山东泰安启程。车轮碾过晨雾,像翻开一卷辽阔的地图:先出齐鲁,再掠津门,擦过河北的麦浪,越过辽宁的丘陵,当视野忽然被一束巨大的蓝劈开,我们知道,草原到了。
那是额尔古纳大草原,像上帝失手打翻的绿色染料,一直洇到天边。云朵低垂,仿佛伸手就能掬一捧奶白的羊脂。风掠过,牧草起伏,成群的牛羊像棋子般被挪来挪去。我们摇下车窗,连呼吸都带着青草的汁水味,甜而凛冽。
十二日凌晨六点,抵达内蒙古交通集团服务区。一碗热腾腾的奶茶下肚,寒意顿消。再上路时,太阳已经升高,把草原照得通透,远山像用黛青描过的眉,静静横卧。下午四点,抵达呼伦贝尔额尔古纳恩和乡。小镇安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的声音,木刻楞房屋的尖顶戳破蓝天,像一封封未拆的信。
从恩和向西十五公里,便是向阳桥。桥下水声潺潺,哈乌尔河把蓝天揉碎,撒进自己的怀里。小鱼银箭般穿梭,偶尔跃出水面,甩出一串珍珠。桥头有诗,诗里有我:
“向阳桥下水潺潺,桥北村舍桥南田。
坐在桥头观乡景,地黄山绿天蔚蓝。”
我把身子探出栏杆,让风灌满衣袖,像一面鼓胀的帆。那一刻,世界只剩下三种颜色:天的蓝、草的绿、云的白。
向阳村只有一条主路,却长得足够安放所有闲情。路两边是木栅栏围起的院子,向日葵把脸盘举过屋顶,土豆花细碎如星。我的住处是一栋二层木楼,推开窗,松脂香混着牛粪味扑面而来——那是草原最地道的香水。夜里盖棉被,清晨三点窗棂就透出蟹壳青的天光。我蜷在被窝里听远处马嘶,像听一支古老的谣曲。
柴火煮牛肉是这里的日常。灶膛里的松木噼啪作响,铜锅咕嘟咕嘟冒泡,肉香漫过门槛,把路过的狗都绊得踉跄。哈乌尔河的鱼更是惊喜:白条鱼裹上面糊,滚油里一炸,金黄酥脆,连鱼刺都能嚼成蜜糖。
7月16日,我们去摘野韭菜花。翻过一道缓坡,整片草原忽然缀满繁星般的白。老太太弯腰钻进花丛,蓝布衫子被风吹得鼓起,像一朵迟开的菊。我们装满布袋,也装满笑声。归途上,晚霞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串被风吹散的麦穗。
室韦、临江、莫尔道嘎——一条线串起北疆的苍茫。室韦口岸的“蒙兀室韦”巨石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桥,桥那边就是俄罗斯。临江的清真小馆里,手抓羊肉堆成小山,我们用馕饼当铲,把肉山一点点削平。
莫尔道嘎国家森林公园是大兴安岭的绿肺。观光车在林间蜿蜒,落叶松笔直如戟,樟子松盘旋如龙。红豆坡的“北国红豆”像撒了一地朱砂;一目九岭的观景台让人瞬间渺小——万顷松涛在脚下起伏,风过时发出低沉的合唱,仿佛整个森林在呼吸。猎人之路铺满松针,踩上去像走在厚厚的地毯,偶尔有松鼠从枝头跃下,又闪电般窜上另一棵树。冰水森林则是一幅静止的画:落叶松的根系盘桓在冻土上,像老人青筋暴起的手背,攥住整个冬天。
傍晚七点,我们被恩和的“丽丽娅之家”收留。长桌摆开,十二个人围坐,手把肉、列巴、蓝莓酱、格瓦斯……杯盏相碰的声音像风铃。孙金刚的女儿举杯说:“愿我们像蒙古马,永远不知疲倦。”窗外,晚霞把木刻楞的墙染成蜜糖色,远处传来手风琴声,像一条看不见的河。
三里河的梅花鹿是意外之喜。它们站在草甸上,斑点像撒了金箔。公鹿昂首,鹿茸如两株初生的珊瑚。我想起母亲说过,1943年她高烧不退,正是鹿茸救了她一命。此刻,这些温顺的生灵低头吃草,睫毛上沾着草籽,仿佛从未背负过“药材”的命运。
草原的雨来得急。8月1日午后,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砸得向日葵抬不起头。半小时后,雨收云散,东南天空忽然架起一道彩虹。我们赤脚踩过水洼,站在房檐下拍照,彩虹的七色光晕里,每个人都笑得像个孩子。
归途是另一种辽阔,8月2日,车过阿尔山玫瑰峰。十数座红褐色的石峰犬牙交错,像大地裂开的伤口,又像凝固的火焰。成吉思汗的铁骑曾从这里呼啸而过,如今只剩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哨音。我拾起一块碎石,它滚烫,像是从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里遗落的火星。
回到泰安时,城市正被蝉声煮沸。我打开行李箱,一撮干了的野韭菜花掉出来,轻轻一捻,草原的风便从指缝间溜走。我知道,有些辽阔一旦见过,就再也收不回心里——它会在某个闷热的午后突然醒来,带着松脂香、奶茶味、以及哈乌尔河的水声,把我重新带回那片风吹草低的地方。
作者简介:张羽振,1930年生,河南扶沟人,
中共党员,高级工程师。1949年2月参军。1952年10月来泰安电厂和泰安县供电局。1990年离休。热爱文学,喜欢用文字记录美好生活,多篇文字发表于网络及期刊。
整理于2025.8.6日。
壹点号 秋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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