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方之音
广东丹霞山,拂晓的微光轻轻拨开天空,巨大山体黝黑的轮廓渐次显现,山峦的褶皱深处却已隐隐透出赤色,如同火苗在灰烬下即将燃烧。待到太阳逐渐升腾,山色瞬间如泼翻了的红炉,山体上流淌出无数赤红、赭褐、橙黄的色带;陡峭的岩壁像燃烧的炭火,在青天之下,以凝固的炽热,将空气也染成温热的琥珀。
我踏着石阶向上走,石阶上露水沁着铁腥味,而每一层岩壁的肌理都深深展露着。那岩层斜斜相叠,凹处深如刀劈斧削,凸处则峥嵘欲坠,赤裸裸地刻满了天工之力。山体肌理上,条条凹痕凸棱,直如大地千载沧桑的纹理,纵横于天地之间;每一道皱褶都深陷,在阳光里渗出了微光——仿佛大地以倔强筋骨托举着时间重压,而渗出的血汗竟凝结成这赤色山峦!樵夫说,那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斧凿的痕迹,斧痕处血水染红山石,便成此貌。我俯身细抚那粗粝的纹路,顿觉指下流过的是混沌初开时灼烫的熔岩;原来这山,是大地以自身血肉铸成的赤诚诗篇,每一道痕,都是时间在石头上刻下的永恒印记。
岩壁间的幽谷里,却残存着古寺的废墟,空寂无人,只有鸟雀在断垣间跳跃。石壁高处凿痕如画,嵌着几间木构的斗室,悬在半空。曾居此的僧人早已渺然,唯余石阶上深深浅浅的足印,与崖壁间风蚀日晒的凿痕,默默对视。山下的村落中,偶见有山民挑着柴担缓缓而行,柴担沉甸甸压弯了扁担,也压弯了他们的腰脊。这些沉默而渺小的身影,悄然融入于山的褶皱里,竟如成了山的一部分,在石头的巨大呼吸中悄然生息,又悄然消隐。
沿江岸而行,锦江宛如一条青罗带,柔顺地缠绕在山的脚踝。江上竹筏轻移,篙尖点水,漾开圈圈涟漪,映着红崖的影子便微微晃动起来,山影与波光便轻轻纠缠、低语。水流汩汩,将山峦之倒影轻轻浸软了,水波温柔,竟把山的魂魄也缓缓浸软了。
山矗立于此,江水行于彼。山是地心涌出的炽热凝固,江是长天垂落的清凉流动——二者终古相对,而山以它赤诚如血的骨相,终其一生,便只无言矗立,在光阴里静候江水的温存抚触。
丹霞赤诚,并非仅染于山石之色;它是大地向苍天捧出的不灭心魂,映照着云霞,也映照人心——使人顿悟,原来生命虽渺小如尘,亦可依傍着这亘古不灭的赤诚,默默生长于巨岩的缝隙之间。
2025-08-11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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