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壶口瀑布边,耳朵先被攥住了——不是流水声,是闷雷似的轰鸣,从脚底顺着骨头缝往上爬。抬眼望时,心猛地一缩:宽宽的黄河水到了这儿,像被大地狠狠咬了一口,硬生生收窄成几十米的窄口,千万股水挤着撞着往下坠,白花花的浪头砸在石滩上,溅起的水雾能漫到半人高,连头顶的太阳都被遮得蒙蒙的。

最惊心的是水坠下去的那刻。上游的黄河还是黄澄澄的绸缎,缓缓淌着,到了壶口边突然失了章法,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翻涌起来。浪头卷着泥沙,黄得发稠,互相撕扯着往崖下冲,刚坠到半空就被撞碎,变成漫天的水沫子,带着股土腥气扑在人脸上。站在观景台的栏杆边,能看见水底的黑石被冲刷得溜光,可水根本不看它们,一股脑地往下涌,那股子蛮劲,像是要把这峡谷凿得再深些,再宽些。

风一吹更热闹了。水雾被卷着往人身上扑,头发瞬间就湿了,睫毛上挂着小水珠,看什么都蒙着层光。有胆大的游客往前凑了两步,刚站定就被浪头溅了满身泥水,笑着往后退,可眼睛还直勾勾盯着瀑布——谁能挪开眼呢?那水哪里是在流,是在奔,在吼,在喊。听当地人说,汛期时水更大,整道瀑布像堵黄墙似的立在那儿,轰鸣能传到十几里外,连对岸的山都像在跟着颤。

待久了倒觉出些温柔来。水砸在石上碎成沫,又顺着石缝汇成细流往下淌,黄里掺着白,倒像幅流动的画。有老人坐在崖边的石头上抽烟,说这黄河流了千百年,到壶口才显出性子来——不绕弯,不躲懒,该奔的时候就往死里奔。我摸着栏杆上被水雾打湿的纹路,望着那股子黄浪翻涌着往远处去,突然懂了:这哪是水啊,是憋着股劲的魂,从远古奔到现在,还要往更远的日子里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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