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随笔:三峡之旅拾零
□杨稳定
船过宜昌时,江风突然有了形状。它卷着两岸的水汽,漫过甲板上斑驳的锈迹,把远处白帝城的轮廓揉成一团淡墨。我扶着栏杆往下看,浑浊的江水正以一种不急不躁的姿态切割着大地,像一把用了千年的钝刀,在群山间刻出深深浅浅的褶皱。
一、瞿塘关的晨昏
初入瞿塘峡时恰是清晨。两岸的山像被谁猛地推到眼前,峭壁上还挂着未干的夜露,在晨光里亮得像碎玻璃。船行至夔门,两岸的赤甲山与白盐山突然收窄,江水在此处攒足了力气,带着沉闷的轰鸣撞向礁石,溅起的水花里能看见细碎的虹。
同船的老者说,从前的纤夫就在这岩壁上凿出脚窝,麻绳勒进肩胛骨里,把船一寸寸拖过险滩。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岩壁上果然有模糊的凹痕,被岁月磨得发亮,像一行行浸在水里的诗。黄昏时再经此处,夕阳把山染成琥珀色,那些脚窝盛满了金光,恍惚间竟像是纤夫们未干的汗滴。
二、巫峡的云与雨
巫峡的雨是说来就来的。正午还晒得人睁不开眼,忽然一阵风过,两岸的神女峰就隐进了雾里。雨丝斜斜地织下来,打在江面,溅起无数个小圆晕,又被后赶来的雨丝打散。
船泊在神女溪口时,我换乘了乌篷船。撑篙的妇人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堆着细密的纹路。她指着云雾深处说,那是神女的梳妆台。雨雾中,十二座山峰若隐若现,真像一群披着纱的女子,在烟雨中静静伫立。雨滴落在船篷上,发出沙沙的响,混着妇人哼唱的山歌,竟让人忘了身在何处。
雨停时,云从山坳里漫出来,顺着江面流淌。有几缕云缠在山腰,像给青山系了条白腰带。妇人说,这样的云叫"山带",是神女要梳妆了。果然片刻后,云散雾开,神女峰的轮廓清晰起来,峰顶的巨石真像个远眺的女子,衣袂飘飘,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三、西陵峡的夜航
过西陵峡时恰逢月夜。两岸的灯影里,能看见三峡大坝的轮廓,像一条卧在江中的巨龙。船过升船机时,我站在甲板上,看江水缓缓下降,两岸的山一点点升高,竟有种乘电梯的奇妙错觉。
坝区的夜很静,只有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远处的坝体上,灯火勾勒出巨大的弧线,与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同行的年轻人在拍照,闪光灯亮起时,我看见江面上漂着几片菱角叶,像被月光遗忘的小船。
一位守坝的工人说,建坝那年,他从老家来,亲手浇筑了第一方混凝土。如今他的儿子也在这里工作,负责监测坝体的位移。“误差不能超过毫米,”他说着,眼里闪着光,“这江脾气烈,得好好看着。”
四、江水流年
离船那日,在宜昌码头看见一群背着画板的学生。他们对着江面写生,笔下的三峡既有夔门的雄奇,也有巫峡的婉约,还有大坝的壮阔。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告诉我,她爷爷曾是三峡移民,总念叨着老宅子门口的那棵黄葛树。
我突然想起船过秭归时,岸边的屈原祠。祠堂前的江水流得平缓,水面倒映着白墙黑瓦,像一幅静止的画。导游说,每年端午,这里都会赛龙舟,鼓声能传到对岸的山坳里。
江风又起,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香。我望着东流的江水,忽然明白,三峡从来不是静止的风景。它是纤夫的号子,是神女的传说,是移民的乡愁,也是大坝的钢骨。江水汤汤,流过千年,把历史与当下,都酿成了这两岸的风光。登岸时,裤脚还沾着江雾的潮气。回望江面,船已远成一个黑点,只有江水依旧东流,带着所有的故事,奔向更远的远方。
(图源网络 谨致谢忱)
作者:杨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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