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在河南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我对山西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老陈醋”、“煤老板”和“面食”这几样上。想着太原嘛，估计就是个灰扑扑的工业城，风一吹满脸煤渣子那种。
可真正去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太原人那种不紧不慢的实在劲儿，跟咱河南的直爽热闹相比，是另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在河南，咱们爱吃辣、好咸香，口味鲜明；到了太原，满城飘着的是一股淡淡的、绵绵的醋香。不冲鼻，不腻人，反而有种发酵后的温和。
一大早，街边卖头脑汤的摊子就坐满了人。同桌的大爷看我是外地来的，用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普通话跟我说：“后生，舀一勺韭菜花，配着腌韭菜，吃这个得趁热。”我照着他说的试了一口，汤浓而不糊，暖胃又踏实。老人家慢悠悠地喝汤，时不时咂一口黄酒，那份从容，就像这醋香，是岁月里慢慢养出来的。
河南人赶早市图个新鲜水灵，太原人赶早市，更像完成一餐郑重的仪式。不慌，不抢，吃的是一份妥帖和舒服。
河南人说话亮堂，一句“中”字落地有声；太原人讲话调子平，节奏稳，不爱拔高音，却字字有回响。
我问路时遇到一位大姐，她想了想，说：“你就前面第二个红绿灯往右拐，瞅见个铜锣湾的招牌，再往前走百十米，就是食品街了。不清楚再问，没事！”没有多余修饰，指示清楚，语气平和，就像山西的面，看起来朴实，但管饱、扎实。
他们不常把热情挂在脸上，但你要是需要帮忙，他们绝不会冷眼旁观。那种实在，是种藏在沉稳里的温暖，就像老陈醋，入口微酸，回味却甘香绵长。
我以为太原作为老工业城市，大概到处都是厂房和烟囱。结果走在食品街、钟楼街，青砖灰瓦的晋派老建筑里开着各式新潮小店，老字号醋坊隔壁可能就是家独立咖啡馆。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山西博物院。那里完全不输任何大馆，从晋商票号到青铜重器，几千年的历史就静静地摆在眼前，厚重得让人屏息。但你看太原人，他们日常就在这样的历史中行走，不炫耀，不张扬，仿佛那些辉煌与沧桑，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不刻意标榜“古都”身份，也不拼命追逐“网红”潮流。老就老得从容，新也新得踏实，这种浑然而不自知的文化底气，让我这个河南人也暗暗佩服。
在河南，我们有烩面、胡辣汤，吃得酣畅淋漓；在太原，面食更是吃出了哲学。
一根面能拉出万般变化，刀削面、猫耳朵、剔尖、莜面栲栳栳……光听名字就眼花缭乱。我去一家老面馆，师傅站在锅前，手起刀落，面片飞入锅中，精准得像是杂技。吃一碗热腾腾的刀削面，浇上西红柿鸡蛋卤，喝一口原汤，浑身舒坦。太原人对待面食的那份认真和虔诚，让你觉得吃面不再是果腹，而是一种传承已久的日常艺术。
临走前，我在宁化府门口看老师傅们晒醋缸。浓烈的醋香扑鼻而来，却不呛人。一位老师傅跟我说：“这醋晒足了日子才香，急不得。就像我们太原人过日子，得稳，得实。”
飞机离开太原，我从窗口往下看，黄土高原沟壑纵横，城市安静地卧在其中。我忽然觉得，太原人骨子里的那份沉稳、实在和不事张扬的底气，就像这片土地本身——历经千年，自有风骨，不慌不忙，醇厚如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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