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蒙大草原,向来只闻其名。此番得了闲暇,便决意前往一观。
晨起登车,山路盘曲,车如舟行浪里,颠簸不已。窗外山色由青转翠,渐次开阔,人家稀落,牛羊偶现。同车有本地老者,面色赭红,皱纹如刀刻,言及草原,眼中便放出光来:“那地方,天近得很,云低得很,人小得很。”
及至草原,果如其言。天似穹庐,四野垂落,绿得汹涌,直扑到天际线与云相接。云则大团大团,白得晃眼,低低悬着,仿佛一跃可及。人立其间,自觉渺小如蚁,四顾茫然,竟不知从何看起。
风是这里的主宰。不分时辰地刮着,时而温柔如抚,时而狂放似吼。草浪便随风起伏,绿波银浪,翻滚不休。远处有牧人骑马而过,身影在草浪中时隐时现,恍若舟行海上。
踱至一高处,见数匹马散食。毛色在日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肌肉滚动,显是极健壮的。一匹枣红马忽扬首嘶鸣,声震四野,余者皆应,草原顿时活了。牧人呵呵地笑,露出白牙,扬鞭指道:“这些家伙,惯会耍威风。”
午后云聚,雨倏忽而至。雨点大而疏,砸在草叶上噼啪作响。不一刻又霁,日光破云而出,天地焕然一新。草尖水珠晶莹,折射七彩光芒。远处现出一道虹桥,自地平线这端跨到那端,完整得教人疑为幻景。
暮色四合时,气温骤降。牧民生起篝火,邀我们同坐。火舌舔舐夜色,噼啪作响。羊肉在火上转动,油滴落火中,嗤地冒起青烟。众人围坐,并无多言,只听风过草原的呜咽与火堆的爆裂。
一老牧人忽唱起歌来,声调苍凉遒劲,虽不解其词,然其中自有天地悠悠、人生倏忽之叹。歌声散入夜空,与风声混合,再也分不清何者为歌,何者为风。
是夜宿于毡房。躺下时,但闻外面风过草野,声如潮涌。透过穹顶小窗,可见星子极密极大,明明灭灭,低垂欲坠。忽觉自身虽渺小,却亦为这浩瀚天地间一物,遂心安而眠。
翌晨离去,车行渐远,回望草原,仍是一片苍茫。想千百年来,这草原便是如此,草青草黄,云卷云舒,不因人来看与否而有丝毫改变。而人于此中,不过匆匆过客,能得片刻心境开阔,便已是造化恩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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