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九中读文科时,体育课很宽松,绕着操场跑几圈儿后,便是自由活动。有人玩单双杠,有人打球,我就和依岚去游山,他和我一样对山野情有独钟。
校园与翠微山咫尺之遥,沿着一条坡路上山,刚好经过翠微山南麓的法海寺,那是一座以宫廷壁画闻名遐迩的明代古刹。那时的法海寺还没有对外开放,山门前没有售票处。一个凸字形月台上坐落着大雄宝殿,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殿内堆放着各种杂物,墙角布满蜘蛛网。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可见落满灰尘的壁画。当时,我们对这些壁画的艺术价值一无所知。
后来,我的工作单位在石景山区和平街,依然离法海寺很近。此时的法海寺经过修缮,已经对外开放。我的一个朋友在那里担任讲解员,因为游人稀少,工作很清闲,便经常邀我去那里下棋。大雄宝殿前面的两株白皮松挺拔伟岸,树龄逾千年。我们在树下支一张棋桌,棋子敲击桌面的声音在空寂的寺院里显得格外清脆。太阳落山后,我们收了棋盘和棋子,摆上啤酒和小菜,在皎洁的月色里分享彼此的故事。
古庙无灯凭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法海寺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但因为规模不大,很少有人专程到那里游览,除非画家或者绘画发烧友。“曲高和寡。”朋友说,“法海寺壁画的精妙,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的。没有那样的心智,没有那样的眼光,纵使艺术瑰宝也无法被照亮。”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凄然落寞。
由明朝太监李童筹资修建的法海寺,自正统八年(1443年)落成后,大雄宝殿内的壁画和藻井便成为一种惊世骇俗的艺术存在。壁画分布于佛像座龛背壁、东西山墙及北门两侧,面积236平方米。佛龛背壁上画的是观音、普贤、文殊三尊菩萨像,中间的水月观音面似满月、表情慈祥、身披轻纱、体态优雅,画得最为传神,给人一种超凡脱俗之感。东西山墙上的两幅《佛会图》,描绘了在花卉祥云、佛光普照中众佛飞天的景象,鲜艳逼真的荷花与牡丹隐约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大殿北门两侧的《帝释梵天礼佛护法图》将帝与后的雍容华贵、天王的威风凛凛、金刚与力士的勇猛彪悍,刻画得惟妙惟肖。气势恢宏的法海寺壁画,无论艺术水准,还是制作工艺,都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经专家论证,法海寺壁画与敦煌、永乐宫壁画各有千秋,可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相媲美,堪称古都北京的壁画代表作。
壁画之外,大雄宝殿顶部的曼陀罗藻井也是法海寺一绝。它不仅制作精美,装饰性强,而且富有深刻的佛教文化内涵。作为古建筑屋顶的一种独特装饰,藻井寓意平安吉祥。古人认为,井中有水,将其置于屋顶,可以避火。因为早期藻井大多绘有菱、莲等水藻类植物,故而得名。法海寺藻井圆形图案为曼陀罗,这是佛教密宗的特点,含有证悟大圆满、得到大智慧的意思。大殿内共有三个曼陀罗藻井,同等规模,同等制式,但圆形曼陀罗图案各不相同,中央藻井绘制的是毗卢遮那佛曼陀罗,东边藻井绘制的是药师佛曼陀罗,西边藻井绘制的是阿弥陀佛曼陀罗。
我任石景山区政协委员期间,因编辑文史资料,多次到法海寺参观考察。此时的法海寺已修葺一新,大雄宝殿的壁画安装了玻璃罩,采取了前所未有的保护措施。
而今,法海寺成了我香八拉路上的一个起始点。我从法海寺山门前上山,然后沿着防火道在山巅行走,经过丁字口、八大处、鬼笑石、挂甲塔塔门,抵达香山北门。走在这条香八拉线路上,想着与法海寺有关的陈年旧事,不禁感叹流年似水。人在山野间,天淡云闲,是非成败变得很轻,轻得犹如一个浅浅的梦。
来源:北京号
作者:岳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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