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秋天,有绝美之处,银杏与法国梧桐的落叶之胜景。
落叶在空中飘零、飞旋,在地上茫茫然的铺天盖地;银杏落叶是金黄色的,法国梧桐的落叶跟僧袍的颜色近似。
些许凄美、感物伤怀,把苏州人的情感细化了,成诗、成歌。
陈瑶看到车头上一片银杏落叶,捡了起来,带回了办公室,想着把叶子钉在墙上,觉得未免太残忍了,最后放在了摇椅边上的几案上。
她倚在摇椅里,看着几案上的叶子,想着老爸走了,今年陈家的年夜饭也大致散了。散了,她去哪儿过年呢?
到了大年跟前了,陈瑶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陈许,他的老丈人、老丈母、舅子、阿姨都在苏州;以往大年三十他是陈家的长子,肯定在陈家吃年夜饭的;老爸过世了,他对丈人、丈母的欠债肯定要补上。
陈嘉,嫁到霍家后,大多是在陈家过年的,倒不是她不重视霍家,是老爸病了。老爸走了,她过年再不回霍家,是讲不过去的。
陈许、陈嘉都喊着陈瑶去他们家过年,陈瑶能去吗?去了她就是客人,过年是回家啊!
伊颂华跟陈瑶住对门,她跟陈瑶讲,她过年不去她姐家里了,让陈瑶跟他们小夫妻一起过年。
陈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伊颂华小夫妻正走在夫妻生活中最静美的阶段,她这个老大姐去当电灯泡,再讲俩人都烧不像什么东西的,喊她吃年夜饭,等于她上门去做免费的老妈子,不去、不去。
本来一个人在家过年,也是美美的。但是,陈瑶居住的小区环境是特殊的,她又不想被人当“猴”看。这是个拆迁小区,以前都是南园上的农民,乡邻之间的关系极为紧密,居住形式改变了,烟火气仍旧继续着。陈瑶楼上的大媛,还有隔壁一幢的三媛,跟陈瑶特别地有缘,见面热情的招呼之外,总有企图要到陈瑶家里来串门,聊聊东家长西家短。
陈瑶也不好得罪,得罪了真有危险了,等于得罪了整个小区的住户,要犯众怒的。还得敷衍的。肖一翎搬走了,大媛、三媛几次三番地问陈瑶:倷笃男人去哪里,长远不见了。陈瑶笑而不答。弄得大媛、三媛极度不适意,恨不得来踢陈瑶的大门了,踢开门看个究竟。
陈瑶没想到有人要跟她一起“拼年”,是丁璎,小丁会计。
那天,丁璎给陈瑶送报表,从门口一个圈一个圈划了过来。
把报表放在桌上后,没有一个圈一个圈地划走。
陈瑶抬起了头。
老板,过年,你去哪里过?
哪里都不去,在家睡得自然醒。
我俩一起过吧。
陈瑶抬头看着她,心想一定是伊颂华的主意,怕她过年孤单了。但她很乐意跟丁璎“拼年”过。
好的呀!怎么过呢?
你先得同意我们AA制,我再往下说。
好,没问题,你讲。
除夕,我俩在苏州订家饭店吃年夜饭,吃好饭,我们开车出去,随便开!丁璎那美丽的眼睛灵动着,扑闪着:从今年开到明年,天上有着无数的星星陪伴着我俩。
陈瑶笑了,我不成了我们大丁会计的御用司机了吗?
老板,不要这样说,我们就难得幼稚一次,也算对自己的犒赏。
我过几天告诉你我的决定。
好的,我先出去了。丁璎一圈圈地划出去了。
到了腊月二十五了,陈瑶递了张纸条给丁璎:我就跟你幼稚一回吧。
丁璎笑了。
公司行业的特殊性,外地员工二十六就放假了,但本地的是做到大年三十的。实际上,到了中午就停止营业了,下午就是搞卫生贴封条了,下班也提前了一个小时,不耽搁大家吃年夜饭。
到了下午四点过后,整个公司就剩下三人了。值班的老七,是伊颂华的远房表叔,一辈子没娶妻生子,何处吃年夜饭也是个问题,还不如在公司值班还多几个铜钿。还有俩人就是陈瑶和丁璎了。她俩也走了,跟老七道再见。
陈瑶把车开出公司,老七就锁大门,再开门是明年了。
外面是寒风凛冽,车内还是暖和的。
陈瑶笑着跟丁璎讲:吃好年夜饭,随便开,不敢,我们去杭州,年初一的西湖,一定是一年中最楚楚动人的一天,游人会很少。
好的,反正我坐在你的车上了,你说去哪里就是哪里?
车子一拐弯进了苏州饭店,陈瑶在这儿订了位子。
八、九十年代的冬天,一定要比现在冷得多,不尽然是气候变暖,那时城市的建筑高楼不多,寒风肆虐,腊月里苏州城里老房子的檐口上挂满着冰棱,是常见的景观。
在这种天气里,坐上大范围暖色调灯光的饭店的餐厅里,确实是件惬意的事情。
陈瑶就了点了四只菜外加二碗白米饭,多了他们吃不掉的。
清蒸鳜鱼、白斩鸡、水芹茨菇、腌笃鲜。
丁璎的拷机不停地响着,她看了几次,干脆把机器关了。
回呀,陈瑶把手机推给她。
丁璎摇头,不回,是我家里人打的,我没工作时,都给我看脸色,我工作了争着喊我回家吃年夜饭,我给了我妈6个月的工资,我就是不回去,我不是埋怨她们,我是伤心。
陈瑶看着落地窗的外面,冷光灯下修剪精致的草坪、灌木,丁璎除了腿残疾外一个天使般的女人,贫困逼迫着人心的粗糙,有些残忍都是自己没意识的。
老板、干杯!丁璎以饮料代酒了。
干杯。
菜的滋味实在是不错,俩人吃了有两个小时,陈瑶分享她年轻时做外贸加工画扇面时的光景,她喜欢画那些山水小品,作画时的心就水纹一样会动的;丁璎讲唐老太教她做账,到了夜深了,唐老太做的夜点心,糖芋艿,好吃到能让她想哭。
吃好了,吃得特别称心,太香了,出发!
那时候,苏州到杭州只有一条国道,有多少收费站,多得记不住了。
到了临安,下雪了,鹅毛大雪,雨刮器不停地刮着,还是影响视线。
老板,我出的是馊主意,这么大的雪,怎么办?
这么大的雪,明天西湖就剩下我俩了,别急,快到了。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该到了呀。
突然,车灯前出现了山坡,他们走错路,迷路了,上了盘山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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