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的第一次长途旅行，我选择了江南。年轻时读过的诗词文章里，总说那里山水如画，小桥流水人家，美不胜收。我暗自想着，忙碌了一辈子，总该去看看那些只在书中见过的风景。
火车缓缓南行，窗外的景致由北方的粗犷渐转为南方的柔美。我心里满是期待，仿佛那些被搁置了数十年的梦想，终于要在这一刻绽放。
抵达苏州的第一天，我便急着要去拙政园。攻略上说，那里是中国园林的精华，一步一景，别有洞天。我起了个大早，迎着晨光向园林走去。
园门前的石板路光滑如镜，想必是被无数游人踏过。我迈步进去，果然亭台楼阁，假山池水，布置得精巧无比。我沿着曲廊慢慢行走，想要看尽每一处景致。
起初还好，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腿脚便开始发酸。我在石凳上稍坐片刻，又继续前行。不多时，竟觉得气喘起来。眼见前面有座假山，山上建有小亭，想必登上去能俯瞰全园美景。我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向上爬。
才爬了十来级台阶，便觉得双腿沉重如灌铅，胸口也闷得慌。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看着几位年轻人轻松地从身边掠过，谈笑风生地向上奔去。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停在半途喘气的我。
终于爬到亭中，景色确实美妙，整个园林尽收眼底。我却无力欣赏，只顾着找地方坐下，擦拭额上的汗水。心脏跳得厉害，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坐在亭中，我不由得想起年轻时的事。那些熬夜加班的夜晚，那些省略早餐匆忙赶车的清晨，那些推脱朋友邀约的周末。总是想着，等工作轻松些，等赚够了钱，等退休以后……有多少次，体检报告上的异常指标被我一笑了之，认为不过是小毛病。
“老兄，你脸色不太好，需要帮忙吗？”一位看上去比我年轻些的游客关切地问道。
我摆摆手，勉强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累。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
他在我身旁坐下，叹口气道：“可不是嘛。年轻时拼命工作，总觉得身体能扛得住，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找不回来了。”
我们相视苦笑，仿佛是隔了多年未见的知己，一下子就读懂了彼此的故事。
那日下午，我没能逛完拙政园就返回了旅馆。原本计划的虎丘之行也只能取消。躺在旅馆床上，望着天花板，我突然明白，那些年轻时忽略的健康警告，如今都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束缚。
接下来的旅程，我放慢了脚步。不再急着赶景点，而是每天只去一两个地方，慢慢走，细细看。有时坐在湖边一整日，看游人往来，看小船荡漾，看日光在水面上碎成万千金片。倒也发现了从前匆忙生活中不曾注意的美好。
只是每当看到那些险峻秀丽的山峰，那些需要攀爬才能抵达的观景台，心中总有一丝遗憾掠过。有些风景，注定只能远观，无法亲身抵达了。
旅途最后一日，我坐在西湖边的长椅上，看夕阳西下。湖水被染成橙红色，美得令人窒息。我想起那句老话：少时不惜身，老来徒伤悲。原来古人早已道尽了这道理。
如今隔着一具不听使唤的躯体，我才懂得，人生最好的投资，莫过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否则纵有万贯家财，大好河山在前，也只能望而兴叹。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湖面泛起凉意。我缓缓起身，沿着来路慢慢走回。路还长，但我知道，从此以后，每一步都得踏得更加稳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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