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粟特古都穿越千年之门

● 赵文哲

在中亚的塔吉克斯坦，与雄浑壮阔的帕米尔高原相比，彭吉肯特的名字似乎鲜为人知。这座西部小城，曾是粟特文明的璀璨明珠，如今更是旅行者在丝绸之路上探寻古代文明的重要站点，其所承载的历史与文化价值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前去一探究竟。

游客参观彭吉肯特古城博物馆

从粟特古都到边陲之城
彭吉肯特位于锡尔河支流扎拉夫尚河河畔，毗邻乌兹别克斯坦边界，距离撒马尔罕60多公里，驱车不到两小时。这里水资源十分丰富，河谷地形相对平坦，利于农耕，吸引人们在此聚居。得益于优越的地理条件，彭吉肯特自古以来就是交通和商贸的重地、民族与文化的熔炉。

彭吉肯特的名字源自波斯语，意为“五座城镇”。公元5世纪至8世纪，彭吉肯特是粟特地区的重要城邦之一，有段时间还曾是唐朝属地。粟特人是伊朗语系的古代民族，生活在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一带，因擅经商、精于艺术和跨文化交往而闻名。据说发动“安史之乱”的安禄山虽来自今辽宁朝阳，但他的父亲就是粟特人。

粟特人生活在中亚的绿洲带上，多以城国存在，始终没有形成统一的帝国。彭吉肯特是这一文明的杰出代表，作为城邦中心，有着独立的行政体系，并建有城墙、庙宇、宫殿和民居，规划清晰。公元722年，阿拉伯帝国的铁骑攻陷城邦，彭吉肯特被征服。

随着山上的城池被阿拉伯人焚毁，到了公元8世纪末，彭吉肯特古城不再有人居住，人们逐渐向扎拉夫尚河边迁移，最终形成现代的彭吉肯特，如今还能在河边找到公元9世纪至13世纪的历史痕迹。

彭吉肯特不大，景色算不上惊艳，但由于其丰富的历史遗产，成为塔吉克斯坦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历史文化城市。近年来，随着丝绸之路热度的提升，彭吉肯特这座融合粟特、波斯文化的边陲小城逐渐进入国际旅行者的视野。

扎卡走廊中的古城
2023年，全长866公里的“丝绸之路：扎拉夫尚-卡拉库姆廊道”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包括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3个国家的数十个节点，顺着扎拉夫尚河自东向西延伸，沿古代商队路线穿越卡拉库姆沙漠直达梅尔夫绿洲，涵盖了要塞、驿站、陵墓、灌溉系统、古城遗址等。彭吉肯特古城便是塔吉克斯坦境内9个遗产点的其中之一。

遗址的考古发掘始于20世纪中期，考古学家鲍里斯·马尔沙克是最应该被铭记的人，古城出土的很多文物都与他相关。1954年，他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工作，直到2006年在遗址工作现场去世，后被安葬在古城入口处。

站在遗址之上，整个人会被荒凉的时光包裹——居高临下，一览整个新城与河谷风貌。彭吉肯特古城由防御堡垒、城墙围起的不规则形状内城，作为商业、手工业区的外城以及墓地组成。如今仅重现了几处重要建筑的残垣，包括拜火神庙、城墙和接待大厅等。

古城出土的文物被保存在现场的博物馆、鲁达基博物馆和杜尚别考古博物馆，包括壁画、雕像、木雕、陶器、宗教器具与文字碑铭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壁画，它们被发现于50多个房间遗址内。这些留存至今的壁画描绘了神话传说、贵族生活、战争史诗等，画风融合了唐朝与波斯、印度的风格，极具艺术价值，是了解粟特人精神世界的窗口。

令人称奇的是，彭吉肯特古城还发现了木雕。原本在河谷潮湿的环境下，木雕难以长时间留存，房屋被阿拉伯人烧毁倒塌后，没有完全燃烧的木雕残块被屋顶覆盖，在尘土中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萨拉子目古城遗址

中亚史前城市典范萨拉子目
萨拉子目意为“大地开始的地方”，位于彭吉肯特西约15公里处。这片坐落在扎拉夫尚河谷之中的黄土高地看上去十分普通，却是中亚最早的人类部落遗址之一，历史可追溯至公元前4000多年，是青铜时代中亚最大的冶金中心，涉及金、银、锡、铅等多种金属。

萨拉子目的发现有些意外，1976年，村民种地时拾到一把青铜斧，将其交给相关部门，考古发掘工作随即启动——消失几千年的萨拉子目古城重现天日。该遗址分散在数个村落中，出土了大量青铜器、石器、彩陶、骨制工具和居住遗迹，显示出高度发达的农业、手工业和贸易活动。

现在来萨拉子目遗址保护区，可以参观有屋顶覆盖的遗迹展示区和博物馆。通过展品和解说，能够看到古中亚人如何使用一种混了稻草的土砖筑屋，如何进行冶炼和种植。当年的萨拉子目没有明确规划，没有出现城墙，以住宅、祭坛和作坊向四周无目的地延伸。

古城比较重要的发现有两处，在一个名为“萨拉子目公主”的墓葬里发现了数量极多的饰品，其中有来自印度洋或阿拉伯海的贝壳，有印度风格的手镯；另一个发现是件圆柱形印章，滚动后印出的公牛带有明显的美索不达米亚特点。这佐证了几千年前萨拉子目就已经开始货物贸易和文化接触，范围北达咸海和欧亚大草原，西达土库曼斯坦、伊朗高原和美索不达米亚，向南到达印度河流域。

萨拉子目的重要性不在于有多早或多完整，而是作为粟特文明的起点所具有的历史象征意义。2010年，萨拉子目古城遗址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从青铜时代的萨拉子目，到粟特黄金时期的彭吉肯特古城，再到连接东西的扎卡走廊，彭吉肯特的每一处遗址都如同打开了时间之门，在废墟中聆听历史的回音，一窥数千年前的生活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