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钻进云南云龙县的山坳,空气就变了味道,含着松针的清香和泥土的湿润,裹着点若有若无的咸,直往鼻子里钻。开车的白族大哥老李咧嘴笑道:“诺邓在迎接你们呢。再拐两个弯,你就能见着那隐在山褶子里的老村了。”
果然,转过一道山嘴,青灰色的屋顶就从绿树间冒了出来,歪歪扭扭中透着古朴沧桑的劲儿,夯土墙被太阳晒得发黄,像爷爷手上的老茧。村口没有气派的牌坊,只有一棵要几人才能合抱的古槐树,枝丫上挂着红布条,风一吹,布条飘得慢悠悠,连带着时光都好像慢了半拍。
踩着青石板往村里走,才发现这路是真任性,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石板被磨得发亮,偶尔有青苔滑溜溜的,得扶着墙根走。墙缝里钻出的野草、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还有趴在门槛上打盹的老狗,都透着股“懒得管外面事儿”的悠闲。走没几步,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老李说:“那是盐井,诺邓人的根就在这儿。”
循声过去,一口方方正正的老井出现在眼前,井口用青石板盖着,只留个小口。蹲下来看,井水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伸手蘸了点,温温的,舌尖一舔——咸得扎实,还带着点说不出的鲜。井边的老奶奶正用木瓢往陶桶里舀水,见我好奇,就唠叨开了:“这井可有千年了,以前马帮来的时候,排队等着装盐,夜里都亮着马灯,热闹着呢!”她边说边给我递了块粗盐,那盐粒粗粝,放在手里能闻到阳光的味道。“现在年轻人不爱熬盐了,但我每天还来舀两桶,腌菜、腌肉,就喜欢这井水的味道!”
从盐井往上走,就到了村里的老巷子。两边的房子都是白族老样式,“三坊一照壁”的格局,墙头上翘着飞檐,像展翅的大鸟。有户人家的院门开着,里头传来“咚咚”的剁肉声,我好奇地探头观瞧,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大叔正把大块猪肉往陶缸里塞,缸里铺着厚厚的盐粒,还撒了些褐色的香料。“小伙子进来坐!”大叔嗓门亮,“我这是腌火腿,用的就是井里的盐,得腌足一年,到时候切一块蒸着吃,香得筷子都放不下!”
我被吸引进了院子,院里的老梨树下摆着竹桌,桌上放着刚切好的火腿片,肥瘦相间,油光锃亮。大叔递过一双筷子:“尝尝,刚从梁上取下来的,还带着松木的熏味儿。”好奇的我听了大叔的话,咬了一小口,咸香先在嘴里炸开,接着是肉的鲜,肥肉不腻,瘦肉不柴,嚼着嚼着还有点回甜。大叔姓杨,守着这老院子和火腿坊四十多年了,“以前马帮走的时候,我爹就给他们装火腿,现在游客来,我就给他们切火腿,大家都喜欢吃,也记住了这个味道。”
玉皇阁在村子最高处,是座明代的老建筑,木梁上的彩绘有些褪色,但飞檐上的龙纹还透着劲儿。站在阁前往下看,雾里的诺邓像幅水墨画,青石板路像银线绕着村子,盐井的水汽和炊烟混在一起,轻轻飘着。老李指着四周的山说:“你看这些山,像不像个大葫芦?诺邓就藏在葫芦肚子里,外面的热闹进不来,里面的日子走得慢。”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亮起灯火,与天上星河相映成趣。我回到客栈,躺在床上,万籁俱寂,唯闻山风过耳。我想起日间所见:古树下的老人、取盐水的老奶奶、腌火腿的大叔……他们守着这方水土,过着看似简单却内涵深厚的生活。
诺邓的盐咸了一千多年,诺邓的日子也被腌了一千多年。在这急于奔跑的世界里,竟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让人不由得放慢脚步,静下心来,品味千年前的时光本味,真是难得!
作者:刘权熠(作者单位系辽宁科技大学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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