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之肺——北海湿地
原创 淇上田园
腾冲多奇境,北海湿地尤甚。湿地位于腾冲城区东北十公里,四面环山,中抱一汪碧水,草甸浮于水上,随波荡漾,若天地间一幅鲜活的锦绣。专家们称之为“腾冲之肺”。 湿地的形成,盖因远古火山喷发。岩浆奔流处,阻塞河道,积水成湖,岁月漫漫,水草蔓生,根茎交错,结成了浮毯似的草排,厚处可达二米,人踏其上,微微起伏,竟不能沉没,可谓奇观。我想,这大约是大自然的一场无心插柳柳成荫吧!火山爆发之后,又以最温柔的方式愈合伤痕,将灼热熔岩化为萋萋芳草,把死亡之焰化为生命之湖。天地造化之工,往往如此,毁灭与创造,只在转念之间。
湿地之貌,四时不同。春来,鸢尾花紫,蒲公英黄,点缀绿毯之上,犹如少女裙裾上的绣样;夏至,雨雾空濛,草排愈发丰腴,饱含水分,一脚踩下,水珠四溅,凉意沁人;秋深,候鸟南迁,野鸭、白鹭、灰鹤之属,或栖或翔,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湿地顿成鸟国;冬临,山巅积雪映照水中,草色虽枯,而水更澄澈,别有一番清寂之美。游人行走栈道之上,但见水天一色,视野空阔,偶有渔人驾小舟刈草,船身人影映入苍茫,竟不知是画中人,还是人在画中。 北海湿地之贵,不仅在景,更在其“肺”。千万年沉淀,浮在水上的草原吞吐呼吸,净化水质,涵养水源,调节气候,使腾冲火山群间水土丰美,云气蒸腾。科学家谓其为“地球之肾”,而当地乡民呼其为“生命之毯”。这毯子下面,鱼虾繁衍,水虫生息,毯子上面,禽鸟觅食,花草结籽。一切生命皆赖此毯,而这毯子又由亿万生命织就。其中微妙平衡,历经千百年乃成,实乃天赐之瑰宝。
然而,人类行为时有无常,时有失误。曾几何时,围湖造田、排水垦殖之风盛行,湿地日蹙,鸟兽远遁。幸而幡然醒悟,自然保护之声日起。当地立规建制严禁挖采,建栈道以限人迹,派专人清理浮藻,保育物种。保护与利用並重,将生态保护放在首位。这种生态文明观念的转变,理念的确立,是人类生存智慧的升华——从索取到共生,终于学会了低头凝视脚下的土地,对大地万物的敬畏。 北海湿地成为腾冲的“肺叶”,是生态文明在腾冲的生动实践。人们逐渐从生活日常中感悟到:所谓文明,非指高楼广厦,机械轰鸣,而是懂得如何与世间万物相安共处,如何让河湖溪流依旧清澈,让候鸟年年归来。在此地,生态文明不是纸上的铅字,而是那浮毯上萌发的新草,是乡民口中“老祖宗留下的瑰宝”,是游人们小心翼翼的脚步。这种文明,生长于泥土之中,呼吸于空气之间,比任何宏伟理论都更有生命力。
夕阳西下时,我立于观鸟台上,见漫天归鸟投入苇丛,晚风拂过,草浪轻摇,正是大地正在呼吸。这一时刻,我忽然明了“腾冲之肺”的真实含意——这不仅是一片湿地,更是一个活着的器官,它在呼吸,我们就在它的呼吸之中。人类终究是自然的一部分,而非其上的主宰。唯有明白此理,方能在苍茫天地间,找到真正的立足之地。 归途上,忽忆起《诗经》“蒹葭苍苍”之句,千年传唱,不如此刻眼前景象之真切。北海湿地,这块浮于时空中会呼吸的“肺叶”,正在写下新的诗句——是关于生命、关于平衡、关于文明的永恒之诗。 2025年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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