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群龙集，明珠自可求
约上刘山人，下一站，玉泉寺。
玉泉寺位于西营街道阁老村龙集山巅，最早的文献记载见《历乘》卷三·山类：“八石崖，玉泉寺东南，八峰陡立，势欲摩天。”崇祯《历城县志》卷四·建置·坛庙·寺记载：“玉泉寺，龙集山巅，一名果老庵。”乾隆《历城县志》卷第十八·古迹考五·寺观记载：“玉泉寺，在龙集山，一名果老庵，正统十二年重修（据碑）。”光绪二十九年（1903），张裕馨撰《重修玉泉寺碑记》记载：“……寺碑惟前明正统间重修最古，然亦未原其始嗣。是凡重修碑记不下十……”。
龙集山 摄影 李勇
“龙集寺”最早见于崇祯《历城县志》卷二·封域·山川·泉·新附名泉：“玉泉，龙集寺观音阁下。涓涓东注，龙集独胜。”清康熙《钦定古今图书集成》记载：“玉泉寺，在龙集山岭，即龙集寺也。”玉泉寺现存寺碑中，尚未发现寺名“龙集寺”字样。
据玉泉寺现存残碑以及章丘莲华山胜水禅寺《浩贤禅师塔铭》有关记载，笔者分析认为，玉泉寺于正统年间由贤公聚堂禅师（浩贤，字聚堂，俗姓张，章丘阳丘人）重修，并请当时著名书法家、太常寺少卿、经筵侍书广平程南云撰文并书写了碑记。张裕馨看到的最古的寺碑，应该是程南云碑。
或许，李攀龙和许邦才二人就是冲着这块碑去的。
据寺内墓塔铭文“香公和尚觉灵，嘉靖四十一年九月二十立，湶得、湶继，徒孙涌法”推断，二人去的时候，香公和尚或已圆寂。李攀龙联想到唐代诗人王维《过香积寺》一诗，赋诗一首。
《龙集寺》
李攀龙
双林窥壑险，一径入云愁。
峰落青莲色，灯悬白日幽。
香台高枕出，涧水闭门流。
闻道群龙集，明珠自可求。
这首诗亦见于愈宪《盛明百家诗·李学宪集》，有“双林窥壑透”“灯传白日幽”两字之别。愈宪收录的《龙集寺》一诗应是初稿，后期李攀龙整理出集《白雪楼诗集》时修改了两个字。
该诗与《过香积寺》一诗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首联“双林窥壑险，一径入云愁”先声夺人，描述了寺庙的险峻位置。“双林”有释迦牟尼涅槃处、释迦牟尼本人以及借指寺院多层意思，此处除指寺院外，还暗指香公和尚圆寂之意。
颔联“峰落青莲色，灯悬白日幽”引人入胜，夕阳西下，山峰起落，透出清净无染的颜色，点燃的佛灯更显寺庙的幽静。
颈联“香台高枕出，涧水闭门流”顾影自怜，借供桌上的“香台”、观音阁下的“涧水”比喻自己高洁傲岸、不同流俗的政治抱负，“高枕”“闭门”除指无忧无虑、回归自然的愉悦之外，亦表达出对奸臣当道、弃官退隐的无奈。
尾联“闻道群龙集，明珠自可求”充满信心，忠良之人必定会群龙汇集、铲除奸臣、匡扶大明。
王维的《过香积寺》写的是景，如诗如画；李攀龙的《龙集寺》写的是自己，如歌如泣。
1957年，毛泽东约见臧克家和袁水拍时说：“他们给我弄了一部《明诗综》，我看李攀龙有几首诗写得不错。”笔者在想，得到伟人认可的，可有《龙集寺》这首诗？笔者看李攀龙这首诗写得就不错。
许邦才听了李攀龙诗，赞不绝口：“好诗，好诗！写得不错！这个寺名改得也不错。李攀龙，龙集山，龙集寺。可是，您才是龙呀，我和刘山人可不敢当。我也给它改个名。”
《龙游寺》
许邦才
何年此地有禅关，日暮探奇入万山。
尘暗古龛僧定久，神龙游去钵空闲。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一书记载了龙游寺，但不知是哪座寺，在哪里。笔者悄悄地告诉你，龙游寺，即龙集寺，即玉泉寺也。
日暮探奇，叨扰一宿。此乃二人第三宿，三人第一宿。
百里泰山阴，千年号宝林
崇祯《历城县志》卷二·封域·山川·岭记载：“赤草岭，神通寺东。西营之径。”乾隆《历城县志》卷第八·山水考三记载：“锦绣川水又西经桃花岭南，右纳大黑谷水，又西北左纳擒寇峪水，水源出孤峰庵西北，流折而东，经大龙道南，又东北经小龙道东，来入于锦绣川水。”看来，李攀龙一行是从玉泉寺原路折回，经西营街，奔秦口峪，沿小龙道、大龙道，至赤草岭，顺路而下，到达的神通寺。
百年前的神通寺遗址 张泽刚提供
这是李攀龙和许邦才第二次来神通寺了。第一次是嘉靖三十七年（1558），李攀龙弃官还乡的那一年。深秋时分，李攀龙经过夏秋两季的卧病休养，病体有所好转，许邦才邀游南山，过宿神通寺，游神通寺和涌泉庵，二人赋诗四首。
《神通寺》
李攀龙
相传精舍朗公开，千载金牛去不回。
初地花间藏洞壑，诸天树杪出楼台。
月高清梵西峰落，霜清疏钟下界来。
岂谓投簪能避俗，将因卧病白云隈。
《涌泉庵》
李攀龙
锦阳川上女僧家，红树萧萧白日斜。
弟子如云人不见，可怜秋老玉莲花。
《神通寺》
许邦才
其一
百里泰山阴，千年号宝林。
诸天闻说法，初地问安心。
古殿松声合，长廓月色深。
梦醒禅榻寂，清磬下云岑。
其二
寤寐东南胜，深秋更一过。
青山过桥尽，黄叶拥川多。
丈室因岩穴，经台上茑萝。
同游仍抱病，试于问维摩。
从诗中“霜清”“秋老”“深秋”“黄叶”明显可以看出是何季节，“卧病”“抱病”说明李攀龙的身体尚未痊愈，大体可以确定是嘉靖三十七年深秋。
四首诗中，许邦才的《神通寺》“百里泰山阴，千年号宝林”一诗，技压一筹，堪称佳作。李攀龙显然不在状态。
神通寺遗址 摄影 王峰
名人诗作，岂能无碑。寺院住持立马刻碑以铭，供人瞻仰诵唱。
当李攀龙看到当年二人的三首神通寺贻作时，似乎并不服气，立即和诗一首。
《和殿卿神通寺见贻之作》
李攀龙
花宫留妙唱，彩笔遍高僧。
说法从初起，谈诗出上乘。
五言争刻烛，一字了传灯。
玄度前身是，风流益可凭。
这首诗亦见于愈宪《盛明百家诗·李学宪集》，诗题为《许殿卿神通寺属和》。许邦才与李攀龙这两首一唱一和之作，实属绝唱。可惜呀，现诗碑无存！
前文中，笔者曾卖了一个关子，是该说道说道了。
李攀龙还有两首神通寺诗，愈宪《盛明百家诗·李学宪集》有录。
《神通寺》二首
李攀龙
其一
金牛谷里树苍苍，一入千峰但夕阳。
浪迹莫愁难问讯，题诗多在朗公房。
其二
山中酒熟住山中，早晚羊何诣谢公。
莫道白云终日在，及看秋色向丹枫。
《白雪楼诗集》《沧溟先生集》中，诗题则为《山中简许郭》二首，且其一和其二的顺序有所颠倒。从两首不同的诗题及相同的诗句透露出的信息，“李攀龙住在山中神通寺朗公房，饮酒赋诗，并把二诗寄给许邦才和郭宁二人”，可以初步得出结论：李攀龙曾于某年某个秋季长期住在神通寺，写诗寄给济南城里的许邦才和郭宁。《白雪楼诗集》中录有此诗，说明是嘉靖四十二年（1563）前的某个秋季。常住的时间极有可能是嘉靖四十一年（1562）。
《古今诗删》卷二十四·明七言古诗有许邦才《岁暮赠于鳞》一诗。
《岁暮赠于鳞》
许邦才
长卿慕人千载前，何似与君俱少年。
子云期人千载后，何似与君俱白首。
君有仙才自不知，顾我逃禅众所□。
拥褐闭关恣偃蹇，买山百里犹嫌浅。
终年药里清羸疾，深夜高吟独抱膝。
兴来摄客登华巅，醉去目客谈剑术。
从“买山百里犹嫌浅”分析可知，李攀龙买的山不是鲍山，也不是华山，而是百里之外神通寺附近的山。
李攀龙还有《山房书壁》两首诗，《白雪楼诗集》未录，应作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之后。
《山房书壁》二首
李攀龙
其一
夏日山房清，田作稍就次。
衔杯自有真，高枕元吾事。
其二
邻翁幸相劳，斗酒不须满。
且持伏雌还，视君床下卵。
第一首诗，说明李攀龙夏天也曾在山里暂住，还干过农活。当然，不能没有酒。
第二首诗，写得非常有趣。邻居老翁家的母鸡跑到李攀龙山房来了，老翁来讨要，李攀龙留老翁斗酒。酒后，老翁抱着母鸡临走，还看了一眼床下的鸡蛋，应该是怀疑是不是自家母鸡下的蛋。
综上分析，嘉靖四十年（1561）岁暮，李攀龙、许邦才二人这次来南山，目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游玩，主要是考察买山建房的地方。嘉靖四十一年（1562），李攀龙买山事成，夏秋季节搬来居住，远离尘世，以防外人打扰，专致于《白雪楼诗集》编撰。
相关链接：云台寺—林泉观：千峰寒色照骦裘，岁暮还堪载酒游 | 李攀龙与济南南山①
作者:李勇 编辑:徐征 校对: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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