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4日,天气突晴,风和日丽,气候宜人。随之便驾车赴礼泉县泥河生态公园一游。车行渐缓,倒不是路窄,而是心不由自主地慢了。路两旁是些寻常的关中景致,收割后的土地坦露着赭色的胸膛,静静地歇着,偶有几株老树,撑着疏疏朗朗的枝干,像些沉默的哲人。雨后的空气,确是不同凡响的。它不单是凉,更带着一种透彻的、清冽的甜意,仿佛能将人的肺叶都洗刷一遍。从车窗涌进来,拂在脸上,是那种软软的、潮润的凉,教人精神为之一振。连日阴郁所积下的那点沉闷,便在这无声的浸润里,一丝丝地化开了。
泥河生态公园的入口,并不张扬,没有巍峨的牌楼,只一条蜿蜒的、铺着渗水砖的小径,悄悄地将你引进去。一脚踏上小径,便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周遭的声音陡然静了下去,车马的喧嚣被远远地隔在了身后,耳边只剩下风走过树梢的微响,和脚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这寂静,不是空无,而是丰盈的,饱含着草木呼吸的韵律。
最先扑入眼帘的,是那一片浩渺的水色。泥河的水,想来是得了秋雨的丰沛,显得格外饱满,安安稳稳地卧在两岸的怀抱里。水色不是那种清澈见底的碧,反而带着些许浑厚,是那种土黄中泛着青绿的颜色,像一块未经打磨的、温润的古玉。阳光这时是有了,却并不猛烈,是淡淡的、金白色的一层,匀匀地铺在水面上,被细密的波纹揉碎,成了满池跳跃的、亮晶晶的鳞片。远处有水鸟,或许是白鹭,悠悠地掠过,翅尖偶尔点一下水,便荡开一圈又一圈柔和的涟漪,那静中的动,更衬得四下里天地俱寂,万籁无声。
我便顺着水边的步道慢慢地走。路旁的草木,都挂着昨日雨水的恩泽。树木叶子边缘已开始泛黄,像镶了一道金边,每一片小扇子上都托着几颗圆滚滚的水珠,玲珑可爱。女贞和冬青的叶子则被洗得油亮油亮的,绿得深沉,绿得执拗。夏日里亭亭如盖的繁华早已谢去,只剩下些铁画银钩般的枝梗,倔强地立在水中。有的擎着枯黄的叶,边缘卷曲,像一卷读不完的旧书;有的则顶着一个黑褐色的莲蓬,低垂着头,像是在默想一个已逝的夏天。这残败的景象,并无凄惶之感,反倒有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庄严的静美。李义山说“留得枯荷听雨声”,昨夜的那场雨,想必是它们最后的一曲清歌了。
公园里游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也都是慢悠悠的。有白发的老者,扶着栏杆极目远眺;有年轻的父母,推着婴儿车,指着水里的鸭子教孩子认;还有像我一样的独行者,只是走着,看着,什么也不说。我们彼此并不交谈,甚至连眼神的交汇也少有,但在这同一片天空下,同一种宁静里,却仿佛有一种无言的默契。这喧嚣人世里难得的清静,我们都懂得,便各自珍惜着,互不打扰。
走得有些乏了,便在临水的一张木条椅上坐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目光越过水面,可以望见对岸礼泉县城的轮廓,楼房高低错落,在薄薄的晴光里,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那里面是人间烟火,是琐碎的日常;而我此刻所处的,却像是一个抽离出来的、用以安放精神的空隙。秋日的太阳走得快,不觉间,光线已变得柔和,有了暖意,斜斜地照过来,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草地上。
忽然想起欧阳修的《秋声赋》来,他笔下那凄凄切切的秋声,是悲凉的。但今日我所遇的秋,却无半点肃杀之气。这雨后的微晴,这清新的空气,这静默的水色,倒更像一帖温和的凉剂,抚平了心头的焦躁。它不言语,却仿佛告诉你:繁华过后,平淡才是真味;喧腾之余,清静方是归宿。
起身离去时,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一片沉静的水。车子发动,重新驶入来路,我将那满园的清气与宁静,悄悄地装进行囊,知道这个下午的馈赠,足以慰藉好些个纷扰的日子了。(中华新闻网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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