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城里的“绿色长城”

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北边缘、塔里木河上游，有一座维吾尔语意为“白水城”的城市，它就是阿克苏。今年八月，因为文学的召唤，我再次来到阿克苏。

去年二月，我来过阿克苏。那次气候还未回暖，我经过的地方也多是寒意笼罩的萧瑟之境，各种绿化带、果树林，一律是干枝子、枯叶子，只能带着遗憾想象着花团锦簇、绿树成荫、果实累累的盛景。可以说，那一趟我还没能深度领略阿克苏物产的丰饶和美好。

坐上大巴车，来自天山南北的文友们来不及叙旧，关注的焦点就统统放在窗外了。“绿化真好呀”，座位前后传来赞叹。我的眼睛也被浸泡在深深的绿意中了。

这里曾是丝绸之路上的商贸重镇，也是龟兹文化和多浪文化的发源地。如今的阿克苏是热门的旅游城市，这里有干净整齐的街道、精心摆置的盆景、洋气别致的门店和美丽的维吾尔族姑娘。

吸引我的，是窗外高大的绿树。在南疆特有的明晃晃的阳光下，大巴车左拐，右转，路边粗壮的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一排又一排，半空的树冠重叠连接，仿佛巨大的绿色云团浮在城市上空。法国梧桐学名“二球悬铃木”。在17世纪的英国，人们用一球悬铃木和三球悬铃木育成二球悬铃木，在欧洲广泛栽培后，由法国人带到上海，栽在霞飞路，因其叶子似中国的梧桐，被人们叫作“法国梧桐”。我曾经走过上海的新华路、南京的中山路、西安的友谊路等街道，在法国梧桐树的斑驳绿荫里驻足流连。难得，阿克苏赐予了我这份享受。

无风，法国梧桐树大片的叶子长久地凝滞不动，在路上钩织出绝不相同的缝隙和花纹，形成长长的画卷。宁心静气地走一走，仿佛人也超凡脱俗了。

法国梧桐树容易识别，像穿着迷彩服的军人，挺拔高大，充满俊朗之气。树冠巨大，像一个个青春洋溢的少年，发量充足。

是呀，在水资源丰富的南方，哪一棵树不是孔武高壮。即便南北方都能生长的一些植物，如呵护在新疆人花盆里的夹竹桃、三角梅等，在南方路边的绿化带往往大得像另一个物种。可现在，这是在新疆，在南疆。我走过新疆许多地州县市，却只在阿克苏见到这样大面积的法国梧桐树。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树木花草。叶小、根系发达、长势缓慢、体量小，有助于适应干旱炎热的土壤和气候，这是新疆植物的智慧。在新疆，多见的树木品种是榆树。它耐旱，靠鸟儿传播种子，在山坡上、戈壁滩，甚至石头缝里扎根。许多地方一年下不了几场雨，榆树却能活下来。白杨树、白桦树、胡杨树、沙枣树、红柳这些常见树木，也是各有各的传奇，因为沙漠、戈壁的大背景，它们多以坚韧、高洁、伟大的美誉盛名在外。而现在，除了这些树，在阿克苏看到这么多、这么好的法国梧桐树，怎能不让我意外。

“草木知秋”，说的应该是新疆的草木。刚立秋，南方城市的暑热还不见一丝一毫退却之意，而新疆的早晚已变得清凉，城市路边的树叶也有了明显的秋意。路边走，不经意会有一片树叶飘落在眼前。像秋天的使者，提醒你节气的转变。乌鲁木齐就是这样。新疆太大，一千多公里外的阿克苏又是另外一番光景。法国梧桐树和其他绿植，叶子完好无损，依旧焕发着盎然生机，枝梢还缀满嫩绿的新叶，仿佛还在春天里。

文友说，最早种植法国梧桐树的是阿克苏的阿瓦提县。几十年前，一个人从外地回来，试着栽种带来的法国梧桐树苗。在他的精心呵护下，法国梧桐树种活了，没几年就开枝散叶。法国梧桐树的高大美观深受阿克苏人的喜爱，很快得到了大面积种植。

阿克苏市年均降水量不到70毫米。在戈壁荒漠种下绿色，不仅要付出比内地城市多几倍的代价，更需要一种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的精神。在温暖湿润的南方大面积种植的树种之所以能在这里成活，并成功地栽种了几万棵，是因为之前无数的阿克苏人付出了努力。

据记载，为彻底改变风沙多的生态环境和人居环境，20世纪90年代起，阿克苏发动和依靠各族干部群众、驻地部队官兵，在城区北郊和东郊的荒漠上开始了一年又一年的植树造林工程。20多年、80余万人（次）参与，完成植树造林十几万亩，栽植各类树木千万余株，在戈壁荒滩上建成了南北长25公里、东西宽约2公里的“绿色长城”，被联合国环境资源保护委员会列为“全球500佳境”之一。阿克苏一鼓作气，又实施了库克瓦什治沙绿化工程、“三北防护林”第四期、退耕还林、优质特色林果基地建设等重大生态改造工程。草场得到了保护和恢复，荒漠化土地得到了治理，流沙被控制，才有了现在林木挺拔、农田纵横、牛羊成群、粮棉如山的富饶景象。

直到十点半后，傍晚才一点点降临，蜿蜒流淌在城中的多浪河倒映着最早的晚霞。河水清澈见底，清得能看见河底的石头，还有一些小小的鱼儿正在快活地游过。白色拱桥、鼠尾草、红粉荷花、芦苇和梧桐树、柳树装点在河水两岸。

岸边的草坪上、白色的帷幔下、实木的秋千架旁、铁艺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休闲的人们。人们五个七个围坐在一起。笑声将河水惊动得粼粼闪烁。树木不仅创造财富，还给人以生命的活力和美好。哪里的树多，哪里的人们社交就活跃。一个绿树成荫的城市肯定更让人类喜爱和舒适，特别是像阿克苏这样一个日照强烈的城市。

漫步阿克苏，随处可以见到各个民族的人们在硕大的树冠下喝茶交谈聚会，男女老少怡然自得。梧桐无言，它的存在就说明了一切。一座城市，如果是树木的吉祥之地，那就一定是人类的宜居家园。

（作者：王新梅，系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