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音乐家冼星海在壶口瀑布谱写出鼓舞民心的《黄河大合唱》,又因唐代诗人李白笔下“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磅礴诗篇,我对世界最大瀑布之一的黄河壶口瀑布,始终怀有一份深沉的向往。
循着黄河文明的脉络前行,山坡上层叠的梯田、路边错落的窑洞人家,皆成难忘的风景。途经一个个村落时,成群的羊儿从车旁悠然走过,窑洞窗棂上鲜艳的窗花映入眼帘。汽车时而穿梭于沟壑纵深的沟谷,时而行驶在广袤的黄土高原,我的心也随之激荡——那壶口瀑布,究竟是何等震撼的奇观?
那声:万鼓齐鸣
抵达陕西宜川县壶口乡时,暮色已悄然浸染天地。车停在观瀑坊酒店门前,刚推开车门,一种从未听过的声响便滚滚而来,仿佛自天边席卷而至……我向店主询问:“这是什么声音?”店主笑答:“这便是黄河的声音,壶口瀑布的声音。此音只应壶口有,可是难得一闻的天籁啊!”
在酒店用过晚餐,因旅途劳顿,众人早早休息,只为次日清晨能以最佳状态观瀑。观瀑坊酒店名副其实,就建在壶口瀑布岸边,不知是否设有“闻瀑亭”,但酒店本身便如一座天然的闻瀑坊,既可观赏,亦可聆听。躺在客房的床上,耳畔回荡着瀑布浑厚悠远、壮阔磅礴的声响,令人心驰神往。我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在想象与憧憬中渐入梦乡。
翌日清晨,我们迫不及待地沿着架设在河床上的石桥奔向瀑布。从岸上望去,只见远处升腾起朦胧的白色水雾,越走近,涛声越发震耳,渐渐化作隆隆的风雷声。我的心跳随之加速,脚步也不自觉加快。终于,我站在了黄河岸边,一幅壮丽的图景骤然铺展在眼前——上游宽阔的江面在壶口处猛然收缩,浑浊的河水在狭窄的河道中奔涌疾驰,如万马奔腾般倾泻而下,激起漫天水雾,随风飘散。
我静立在滚滚黄水边,闭上双眼,耳边是黄河震耳的咆哮,脚下清晰地感受到大地的微颤。此刻思绪早已飞向云天,在云间俯瞰现实中的自己,在那奔腾的黄河面前,人显得如此渺小与脆弱。
那形:翻江倒海
顺着黄河河道向北望去,两岸峡谷陡立,左侧是陕西,右侧是山西。观瀑点在两省交界处各有分布,景致各有千秋。
河道右侧裸露着大片岩石河床,不见半分泥土。被河水冲刷的岩石形态各异:有的棱角分明、突兀耸立,有的状若异兽、形态诡谲,有的孤石独立、岿然不动,有的岩片狰狞、犬牙交错,在河道中展现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右侧岩石河床上,有两三道凹陷的河槽,分流着上游的少量来水,虽水量不大,却也浪涛翻涌、水花四溅。而绝大多数黄河水则汇聚于左侧,奔腾怒吼着涌向“壶嘴”。河水入“壶口”处,激起的水雾腾空而起,宛如从水底冒出的滚滚浓烟,数十里外亦清晰可见。

壶口瀑布雾气的大小与季节、流量密切相关:冬季河面封冻,瀑布多成冰凌,地表来水减少,激浪微弱,水雾稀疏;夏季流量剧增,水流溢出,落差减小,瀑布暂隐,难以形成升腾高空的浓密水雾;春秋两季,流量适中,气温适宜,瀑布落差约20米,急流飞溅,形成弥漫空中的大雾,即著名的“水底冒烟”奇观,而我恰好在此时有幸得见。
悬瀑飞流形成的水雾升腾飘散,即便烈日当空,站在瀑布附近也如沐细雨,衣衫尽湿,且越靠近河面,水雾越发浓密。据说在山西吉县方向,壶口下方20米处有一天然洞穴“龙洞”,是观赏瀑布的绝佳位置,站在那里更能真切地体会“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意境。为留存这难得的美景,当“水底冒烟”之景显现时,我们纷纷走进观瀑洞,直达壶口瀑布下方的岩石上合影留念,尽管衣衫被水雾浸透,也乐在其中。
那人:可歌可泣
壶口之名由来已久。《禹贡》记载:“盖河漩涡,如一壶然”,壶口便因此得名。《古今图书集成》亦有描述:“山西崖之脚,尽受黄河之水,倾泻奔放,自上而下,势如投壶。”
世人常将壶口与其他瀑布相较:雁荡山大龙湫瀑布落差虽大,却水量不足;九寨沟瀑布虽形态多变,却过于分散,气势稍逊;美国尼亚加拉瀑布水流速度可观,却少了几分力量感,论水势与声威,较壶口略输一筹;赞比亚维多利亚瀑布分散不集中。更特别的是,其他瀑布多为自然形成,而壶口瀑布的河道,据传是远古大禹时期人工开凿的。
《水经注》记载:“孟门即龙门上口也,实乃黄河之巨扼,此石经始禹凿。”历史上“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正是从壶口开始治理黄河,历经数年凿通孟门山,黄河水道才得以畅通。在壶口瀑布下游五公里处,矗立着古香古色的孟门山牌坊。在此处可见黄河谷底河床右侧,有两块梭形巨石小岛,巍然屹立于洪流之中,这便是古代被称为“九河之蹬”的孟门山。河水至此被分为两路,从巨石两侧飞泻而过,之后又在孟门山下游合流。如今,人们在孟门山上修建了高达25米的大禹石雕像,供人瞻仰。那尊雕像仿佛在向后人诉说着公元前2140年,大禹治水时凿石导河的壮阔往事。
壶口岸边,头戴白羊肚手巾的老大爷,手持长杆烟袋,牵着小毛驴招揽生意。他带着浓郁秦腔口音的嗓音粗犷洪亮,向我讲述着与壶口相关的传奇故事:抗日战争时期,革命诗人光未然与音乐家冼星海,正是受黄河壮丽景象的激励,在壶口瀑布旁创作出鼓舞军民斗志的《黄河大合唱》;1987年9月,黄河漂流队探险队员王来安乘坐由40个汽车轮胎缠结而成的密封舱,顺瀑布而下,开启了人类在壶口体育探险的先河,被誉为“黄河第一漂”;此后,天津勇士张志强在黄河大桥上演“中华第一跳”;1996年8月,河南冯九山横跨壶口走钢缆,创下高空走钢缆最长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被赞为“华夏第一走”;1997年6月1日,为迎接香港回归,“亚洲第一飞人”柯受良驾车飞越壶口,创下世界跨度最大的飞车纪录;1999年6月20日,山西吉县青年农民朱朝辉骑摩托车飞越壶口,再续奇迹。这些壮举,与壶口瀑布的惊世气魄交相辉映,共同铸就传奇。

壶口之水如一壶经年陈酿,曾醉倒李白、王之涣,后又醉倒光未然、冼星海,如今,更醉倒了我们这些后世观者。秦俑不再守护嬴政的亡灵,阿房宫早已化为灰烬,周秦汉唐的辉煌已成过往,多少壮志豪情的英雄豪杰已淹没于岁月长河,而壶口瀑布却跨越历史时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发出野性的怒吼,没有什么能阻挡它的奔腾。它的精神,便蕴藏在这不息的激流之中。黄皮肤映衬着黄土地,黄种人凝视着黄河水,那日夜流淌的黄河,向着大海奔腾而去,一泻千里、一往无前……
来源:各界导报文化版
作者:伍振(图源觅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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