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踏入三坊七巷,青石板路在夏阳下蒸腾着微光,南后街如一卷活过来的《清明上河图》。人群忽然在安民巷附近滞留,抬眼处,一株高近30米、冠幅达25米的榕树,以枝叶为笔,在空中勾勒出一颗饱满的心形。游客们纷纷举臂比心,镜头里树影与人影交叠,南后街中央飘浮的这颗“翠绿心形气球”,牵引着无数目光。
这棵被唤作“爱心树”的榕树,并非造物主刻意的浪漫。2010年,它作为一棵普通补植树落户于此,十余年自由生长,竟将倒“人”字形的躯干舒展成今日的爱心轮廓。园林工人每年仅作一次修剪,台风前夕稍加疏枝减重,容它恣肆地绿着,纵情地爱着。自然无心插柳,人间却以情眼观之,让虬枝盘曲的古木成为三坊七巷最温情的注脚。

爱心树下,热闹如市。情侣牵手指点树梢心尖,孩童在树荫里追逐嬉闹。一位银发老人安静立于人群外,目光穿透枝叶,仿佛在凝视时光深处的某些片段。树下合影的人们或许不知,距此百步之遥的宫巷内,沈葆桢故居的百年流苏树正在夏日里酝酿着下一次“四月雪”,而衣锦坊的欧阳花园里,清代进士宅邸的雕花门窗正将阳光筛成细碎金箔。
因树而生的文创产业在坊巷间蔓延。古厝福礼文创研究院的橱窗里,丑萌的爱心树公仔钥匙扣与福州漆器非遗作品比邻而居。年轻人在店前排起长队,将“爱心树”浓缩成可携带的冰箱贴、帆布袋。当指尖抚过帆布上凸印的树形,触摸的何止是一段旅程的纪念,更是千年坊巷以新语态讲述的“闽都故事”。

此刻的三坊七巷,正被盛夏的艺术浪潮浸染。衣锦坊水榭戏台每日三场《大宴水榭》小剧场,古戏台上吴侬软语穿越时空;南后街牌坊下霓裳舞者踏着暮色翩跹,衣袂翻飞似流动的彩墨。当我在黄巷转角遇见“文脉实习生”互动剧游,看青年演员身着青衫演绎林觉民《与妻书》的片段,恍然领悟:坊巷本就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剧场,每块石板都铭记着传奇的脚本。
漫步至光禄坊,中西合璧的美食香气与文儒坊书卷气交织。同利肉燕的师傅手持木槌敲打燕皮,节奏如古老鼓点;永和鱼丸在沸水中沉浮,似白玉落雪。买一张“坊巷古早味”联票,用16.8元换取两家老字号的滋味,舌尖便拥有了丈量福州历史的尺度。
暮色渐浓时,我重返爱心树下。晚风穿过叶隙,枝叶轻摇如低语。忽然懂得,人们对这棵树的热衷,未必是浅薄的追逐——当半部中国近代史浓缩于40公顷的坊巷间,严复故居的“物竞天择”理论、林觉民绝笔的血色浪漫、沈葆桢船政宏图的涛声,都需一个轻盈的入口。而“爱心树”以天然的温柔形态,成了叩响厚重历史的一记轻叩。

华灯初上,爱心树在射灯下化作墨绿的剪影。树下的情侣相拥而笑,树影在他们的衣衫上流淌。三坊七巷的夏夜,有古厝檐角勾住的弦月,有坊巷深处飘来的茉莉茶香,更有一颗悬浮千年的草木之心,在人间烟火里永恒搏动。
佳莘写于2025.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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