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八站动身时,雨已经下了小半程。不是那种急惶惶的泼,是细筛子筛下来的,轻得很,风里飘着,竟像春末的杨花,沾在车窗上,慢慢洇开一小片湿痕。
331国道
沿331国道往黑河去,原是直的,偏被这雨和林衬得柔了。上坡时,路一点点往云里钻,两旁的白桦树也跟着高起来,绿得沉,是墨绿混着鹅黄,雨丝斜斜切过,倒像给绿幔子绣了银线;下坡时又轻轻坠下去,林隙里漏下点光,落在湿柏油上,亮得像撒了把碎银;转过那道弯更妙,路蜷在山坳里,两旁的草坡铺得平,雨打上去,草叶一伏一起,倒像揉皱又展平的绿绸,风过处,满是松针和湿土的气。
道旁的白桦最是耐看。老株立着,树皮泛着湿白,像浸了水的素笺,裂纹里嵌着点绿苔,是自然题的小字;小树苗挨着老株,新叶嫩得像刚剥的笋衣,雨珠停在叶尖,颤巍巍的,要落不落,倒像谁悬着的玻璃小盏。连路边的蒿草都有了意思:雨急时,它们顺着风势俯下去,密匝匝的,是流动的绿浪;雨缓了,又慢慢直起腰,叶尖挑着水珠,亮闪闪的,像给地缝镶了银边。

雨也换着样儿。一时紧些,雨刷在玻璃上左一下右一下,带起簌簌的响,倒把远处的林影洗得更清;一时又松了,就那么飘着,沾在睫毛上,凉丝丝的,看出去,树是朦胧的,山是朦胧的,连风都软乎乎的,裹着点松针的清苦,又混着草芽的甜。

车里没开大声响,只听着雨打树叶的声,沙沙的,和车轮碾过湿路的轻响叠在一处。有人举着手机拍,屏幕里的绿总差着点意思——这雨里的331,原是要亲眼看的:看雨丝怎么绣绿,看白桦怎么立着,看路怎么跟着林起伏;是要亲耳听的:听雨落的轻,听风过的柔;是要心里揣着的:揣着这股子清润,揣着这说不出的静,才知什么是“醉”。

雨还没停,路还往前伸。林深处偶尔有鸟叫,脆生生的,倒像这雨景里漏出的一句诗。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