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皮火车从我的生活里已经消失了十几年,这个东西我发自内心地惧怕。
第一次坐火车,那时候只有绿皮火车,没得选。从重庆菜园坝到厦门,那是2005年,我要到厦门上大学。坐上火车的前一天,我坐了大半天车到菜园坝火车站。当时,天已经黑了,火车早上开,我就在火车站外找了个地方将就了几个小时,等车开。
一上车,感觉骨头都快裂开了。原本以为上了火车能好好休息一下,没想到接下来的旅程更是折磨。刚开始还很新鲜,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外面的风景和家乡渐渐不同,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新鲜劲一过,硬座那不舒服的坐感越来越强烈,整个人处于坐也不是,睡也不能的尴尬境地。车上站票的人越来越多,我只能时不时起来活动一下,那些站久了的人就趁此机会坐下休息一会。等我回来,这些人又站起来把座位还给我。没人霸座。
重庆到厦门大概要30多个小时接近40个小时。后来我实在困极了,就直接躺在地上睡。就这样第三天,火车终于开进福建境内,这边的山比我老家还多,但山山水水叠在一起,美极了。我也平生第一次看到了成片成片的香蕉林。
那个时候的绿皮火车上,买站票的人非常多,一路站着真的要人命。
有一次我从厦门坐火车到东莞东,买站票上车,站了一个晚上。中途站累了,要么趁别人起身上厕所时坐一下,要么直接坐在地上,但也坐不久,因为火车上的餐车时不时要推过来。
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站着也能睡着”,差点一屁股从站着直接坐到地板上,后来我给我的QQ取了个名字叫“站着睡觉打瞌睡”。
(二)
站着坐火车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火车上的那股味道,堪称“生化武器”。
绿皮火车上的味道类型多样,层次丰富。
现如今火车上吃泡面都要被挂在网上讨论一番,跟那个时候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在到处都是绿皮火车的年代,站台上鸡腿、卤鸭、香肠等等一众熟食都能买到。每到一个站,就有乘客到站台上买吃食,我的一个同学就特别喜欢站台的鸭腿,每次坐车必买。
除了这些买得到得熟食,乘客们也会带一些不易变质的食物上车,比如香肠、腊肉、方便面。正因如此,火车上就时不时飘来各类食物的味道,一些男乘客还会拿出随身携带的白酒,喝上几口。
要说食物这东西也怪,你吃着是香,但旁人闻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总让人觉得恶心。也正因为如此,我坐火车一般都不吃饭,只喝牛奶、水。一下火车,至少得瘦个三五斤。
食物的味道是一层,人的体味又是另一层。
在厦门到东莞东的火车上,我跟邻座的大哥聊得正起劲,对面大叔突然来了一句,“这是谁的脚这么臭,一股子五香味。”说完,一群人都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一群人继续聊着,我的牛奶突然掉到地上,等我弯下身子捡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五香味”就来自我的脚,连我自己都快被熏晕了,难怪我一直觉得那味道时不时就涌了出来。我那天穿了一双牛皮皮鞋,可能是捂得太严了,味道就大了起来。我在笑我自己。
我马上把鞋子脱了,换了一双拖鞋,然后用塑料袋子把皮鞋装了起来,“五香味”一下子就没了。
坐几天绿皮火车,身上有体味太正常了,这么多人的味道混在一起,那味别提有多正了。
坐在车厢链接处的人更是有得受。
绿皮火车上是可以抽烟的,就在车厢的链接处。坐在附近的乘客,时不时就得忍受二手烟的折磨。厕所也在附近,刚开始,厕所还能正常使用。到后来,厕所就会直接被堵住,只能用“屎山”来形容那场景。一开门,一股味道就扑面而来。
(三)
2007年冬天,我从厦门坐火车到重庆,一路上走走停停,车开了40个小时左右才到,坐到终点站时脚都肿了。
除了牛奶,我没有带其他吃食上车,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到餐车吃面。我几乎不挑食,是食物只要能吃就行,但那碗面可能是我这辈子吃得最难吃的面,一碗白花花的面条,没有肉没菜,面汤像涮锅水。
吃了一半我放弃了,这碗面很贵,花了我二三十块钱。
那时候我想,等以后赚钱了再也不坐绿皮火车,受这种折磨。没过几年,全国各地高铁编织成网。现在出门旅行,我最爱着高铁,出行方便,价格也不贵。当然,太远的地方还是得坐飞机。
今年暑假,我们一家人去上海苏州旅游。从上海到苏州,再坐了一次绿皮火车。火车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人也不多,已经没了当年人挤人的盛况。火车上仍然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车上仍在卖盒饭,用的推车外表上看起来有点脏,完全没有让人购买的欲望。车票倒是真便宜,只要动车票价的三分之一。
一批又一批乘客、一代又一代赶路人、年复一年的岁月早已经给绿皮火车包了浆。
绿皮火车让我惧怕,但在那个兜里没钱的年纪,是它带着我走上了求学路,带着我走南闯北。现在,它们仍然在发光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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