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峡的入口处,横着一座石桥,桥下流水淙淙,游人如织。我站在桥上,望着那些攒动的人头,忽然想起十几年前初到这里时,桥还是木头的,踩上去吱呀作响,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那时的商南县城,行人稀少,还不够繁华。如今高楼林立,一座座地标性的建筑拔地而起,闪烁的霓虹灯吸引游客驻足欣赏。我想,那些曾经靠天吃饭的山民,如今靠着旅游,生活渐渐富裕起来。
进入峡谷,石阶蜿蜒向上。两旁岩壁陡峭,青苔斑驳,偶有野花从石缝中挤出,倔强地开着。导游举着小旗,用扩音器讲解着“仙人指路”“马刨泉”“情人谷”等景点的传说。游客们举着手机,忙着拍照,然后低头检视成果。走着走着,眼前的瀑布赫然入目,从三四十米高处跌落,水珠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这景象存在千万年,而人类的相机不过记录了它的一瞬。
半山腰有座小亭,我歇脚时遇见一位老人。他穿着褪色的蓝布衫,蹲在亭角抽旱烟。见我坐下,便挪过来搭话。他说自己是山下村子的,年轻时在峡谷里采药为生,那时没这些台阶,全是羊肠小道,下雨天滑得很,摔下去就没命了。他吐出一口烟,眯着眼看远处的山峦说,现在好了,安全了,山里的草药不让采,得到有力的保护。
我想问他是否怀念从前,见他从怀里掏出智能手机,熟练地划开屏幕,给我看他孙子的照片,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站在大学校门前微笑。“我孙子学的是旅游管理,毕业后要回来建设家乡哩。”老人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旱烟的味道混合着山风,增添几分甘甜。
继续上行,石阶越来越陡。一对年轻夫妇牵着孩子走在我前面,孩子约莫五六岁,走累了就撒娇要抱。父亲蹲下身,让孩子骑在肩上。母亲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小心地喂孩子喝水。这场景让我想起县志上记载的旧时山民,他们背着竹篓,里面装着山货,徒步几十里到县城贩卖,只为换回几斤盐巴。而今的父母,带着孩子游山玩水,为的是“开阔眼界”。同样的山路,承载的已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山顶有座道观,始建于明代,几经毁建,现在的建筑是十几年前重修的。观前有株古柏,据说已逾千年。树下一个摆地摊的老妪告诉我,这树曾经差点被雷劈死,后来居然又发出新芽。“人不如树啊,”她叹道,“我老头子去年走了,就再没回来。”我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她又笑起来:“不过现在日子好过多了,我在这儿摆地摊,一天能赚百来块,够吃够喝,还能给孙子买点糖果。”
下山时已是傍晚,夕阳将峡谷染成金色。山脚下的农家乐亮起了灯笼,游客们围坐在露天餐桌旁,品尝着当地特色的腊肉和野菜。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忙前忙后,脸上挂着微笑。他告诉我,十年前他还是个外出打工的农民工,后来看到家乡旅游发展得好,就回来开了这家店。“虽然累点,但能守着家,看着孩子长大,值了。”他说话时,妻子正教小女儿写作业,孩子稚嫩的读书声混着厨房的炒菜声,出奇地和谐。
晚上,我回到县城。广场上音乐响起,人们跳着广场舞。有老人,有孩子,也有年轻人。他们的舞姿优美动人,脸上荡漾着真实灿烂的笑容。文化广场中心花园边“秦风楚韵灵秀商南”八个红色楷体字,在霓虹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瞩目。是的,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现在的商南人,依托金丝峡的旅游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大自然正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回馈着这片土地。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灯火通明的特产店。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包装精美的香菇、木耳、茶叶,都打着“金丝峡”的商标。店主正在电脑前处理订单,听见门响,头也不抬地说:“随便看,扫码支付就行。”这景象与十几年前那个羞涩的山民蹲在路边卖山货的画面重叠在一起,令我恍惚。
夜深了,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影,看到灯火璀璨的县城,开心地自语起来:“山水依旧,人间已换。”(杨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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