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锦州古塔公园,视线总会被那座八角十三层的青砖高塔勾住——不是因为它有多花哨,而是那份从辽代就沉淀下来的厚重,像一块吸饱了时光的墨锭,往公园里一立,就把整座城市的历史都镇住了。这就是大广济寺辽塔,当地人更愿意叫它“舍利塔”,毕竟它从出生起,就带着宋辽两国交往的印记,藏着宋仁宗皇后赠予的三色佛舍利。
辽道宗清宁三年,皇家下旨建这座塔时,心里大概藏着两层意思:一是供奉珍贵的佛舍利,彰显对佛法的虔诚;二是借这塔,记下宋辽之间那段不寻常的外交往来。想想那会儿,宋辽虽隔着重山,却能通过佛舍利架起桥梁,让佛教信仰成了两国共享的文化密码,这座塔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座建筑,更像是一份写在砖石上的“外交档案”。后来金代天德三年,工匠们给它做了次大规模重修,明清时也多次补修,现在我们看到的塔身,虽有复原的痕迹,可辽代砖石工艺的精髓,还牢牢锁在砖缝里。
绕着塔基走一圈,才算真的摸到辽代工匠的心思。典型的须弥座,束腰部分壸门和角神挨个排开,壸门里的坐佛刻得简练却有神,眉眼间透着温和,柱身上的人物、花卉、瑞兽,线条不复杂,却把灵动劲儿抓得很准——像是随手刻下,却藏着千锤百炼的功夫。束腰往上,万字纹构栏平座圈出一圈平台,边缘的仰莲瓣层层叠叠,饱满得像刚出水的荷花,线条顺着莲瓣的弧度往下滑,流畅得能让人想起天上的云。辽代工匠真会琢磨,把佛教的庄严和世俗的鲜活揉在一起,既不让塔显得冷清,又不失佛门的肃穆,这空间层次的把控,放在现在也让人佩服。
最让人心里有点发涩的,是塔顶的塔刹。原来的塔刹早被战火毁了,现在看到的铁制塔刹,是后来参照同期辽塔复原的,相轮、宝盖、宝珠一层叠一层,阳光下能闪着淡淡的光,可终究不是当年的模样。好在修复时没瞎折腾,严格照着辽代的传统工艺来,虽少了点“原装”的韵味,却把该有的历史信息都留住了。有时候会想,要是原塔刹还在,该有多好看?会不会也像塔身的莲瓣一样,刻着精致的花纹,会不会也藏着什么秘密?可转念一想,能有现在这复原的塔刹,让塔不至于“秃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顺着塔身往上看,砖雕里藏着的“混搭”美学更有意思。飞天的造型还带着唐代的影子,飘带的弧度、身姿的轻盈,都能看出中原文化的细腻,可仔细看飞天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北方游牧民族的洒脱,像是能挣脱束缚,真的飞到天上去——那是契丹人对自由翱翔的向往,被工匠刻进了砖里。龛顶的飞天、塔身的角神,每一个形象都不是孤立的,像是和天空、大地、塔身连在一起,藏着辽代“天人合一”的哲思。原来工匠们不只是在盖塔,更是在把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一点点雕进砖石里。
现在的大广济寺辽塔,和旁边的大广济寺一起,成了锦州古城的文化核心。每天都有游人来这儿,有的围着塔转,指着砖雕问这是啥、那是啥;有的坐在塔下的石凳上,晒着太阳,听导游讲宋辽交往的故事;还有老人带着孩子,指着塔说“爷爷小时候这塔就这样,就是现在周围的楼多了”。没人会大声吵闹,好像都怕惊扰了塔里的佛舍利,怕打断这座塔和千年时光的对话。
有时候会琢磨,这座塔到底藏了多少故事?宋辽使者交换佛舍利时,是不是也站在塔下聊过天?金代重修时的工匠,是不是也像现在的我们一样,对着辽代的砖雕赞叹?明清补修的人,会不会也在心里祈祷,让这座塔能再站几百年?这些故事都藏在砖缝里,藏在飞天的飘带里,藏在莲瓣的纹路里,等着每个愿意停下来的人去读。
风掠过塔檐时,能听到砖缝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像是塔在轻轻诉说。阳光洒在塔身上,把壸门里的坐佛、柱上的瑞兽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是一幅会动的古画。站在这座塔前,突然觉得,一座塔就是一部活的史书,它不用文字,只用砖石、雕刻、结构,就把千年的历史、文化、信仰都记了下来。不知道你要是来这儿,会对着这座辽塔想些什么?会痴迷于砖雕的细节,还是会感叹宋辽交往的奇妙?会可惜原塔刹的损毁,还是会为复原的塔刹感到庆幸?或许,每个人都能从这座塔里,读出属于自己的答案。#波仔聊古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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