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夏天,一种被年轻人戏称为「窝囊游」的旅行方式悄然兴起,它将传统旅游项目中的体力挑战元素降至最低,以低门槛、低强度的投入换取高情绪价值体验。
从安吉的「随波逐流」式窝囊漂、云上草原的窝囊蹦极,到天屿山的自动扶梯窝囊登山,这种追求「最小体力消耗、最大心理舒适」的旅行模式,与传统中「挑战极限、超越自我」的旅游形成鲜明对比。长期受内卷和竞争困扰的当代年轻人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们因此自嘲,「挣窝囊费,旅窝囊游,享受窝囊人生」。
文|易方兴
编辑|槐杨
窝囊三件套
当一个准备登山的人,抬头突然看见一条直通山顶的自动滚梯,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徐丽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是2024年的夏天,她和家人去杭州千岛湖景区的天屿山旅游。直到牵着女儿的手站上电梯,而电梯克服地心引力、托举着她匀速爬升时,她都还没有从那种荒诞和滑稽感中脱离出来。过去登山,她坐过缆车,也借助过索道,但坐电梯登山绝对是头一次。
越往上升,她越觉得离谱。电梯两侧的树木上绑着许多雾化器喷头,「就像是加湿器成精了一样」,不断往游客身上喷着水雾,白茫茫一片,人在其中,像是腾云驾雾。凉快是真凉快,滑稽也是真滑稽——徐丽看着女儿在云雾缭绕中兴奋地挥手,感觉自己不是来登山,而是误入某个玄幻剧拍摄现场。
徐丽乘坐的可以直达山顶的登山电梯。图源受访者
这次「窝囊游」完全是个意外。她有个7岁的好奇心旺盛的女儿,每年暑假怎么打发都让她发愁。加上老公的假期就一周,远的地方去不了,近的地方玩腻了,听说千岛湖有座「萤火虫乐园」,还能玩水消暑,全家奔赴杭州。结果一下飞机,热浪扑面而来,只能早晚溜达,中午躲在酒店。
「有一天就说起去天屿山,有个夜游的项目还挺好,门票起码能节省三分之二,所以那天傍晚5点的时候就去爬山了。」徐丽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种坐电梯爬山的方式被称作「窝囊爬山」,主打一个「别人爬山靠腿,我爬山靠电」。
更窝囊的还在山顶——没有象征拼搏精神的「登顶纪念碑」,只有免费露营椅瘫在一片广场上,人们一个个窝在露营椅中,活像一群暮色中的海豹。舞台上的野生乐队正在激情演奏,可能上一分钟还是《最炫民族风》,下一分钟就是《孤勇者》。「只要你能说得上名字的歌都能演奏,你要是想唱,那你上台就是主唱。」露天卡拉OK的氛围很悠闲,吸引了许多人排队。这是个全程零鸡汤、零消费、零精神内耗的爬山之旅,徐丽与女儿像两块软软的年糕,一边享受着露营椅的包裹感,一边在大爷大娘和孩子们的歌声中吹着千岛湖的晚风。
类似徐丽的体验,窝囊游几乎能拯救每一个渴望在旅游时放松的上班族。
今年夏天,赵晓一直想带娃玩一次水,最后找到贵州黔东南的杉木河玩漂流。由于当地的水质达到了矿泉水标准,杉木河漂流又被称为「矿泉水漂」,加上大部分水域水流平缓,主打安全舒适,也被称为窝囊漂、宝宝漂,或者老年漂。
当时,这个景区的人不算太多,赵晓一家三口坐在船上,刚下水的时候,水流速度还相对较快,到了后面,几乎都是没有波纹的平静水面,两边的青山夹着中间的水系,抬头远望,是只有一线的蓝天。整个过程没有刺激漂流的心跳过百,所有人都情绪稳定,女儿被水吸引,她也难得能够放空。她看到有人在水中联机打手游,有人躺在船里睡觉,还有人四仰八叉用脚划船前进。当漂到了中间的补给点,会发现岸边还有一排烤串摊儿。牛肉串3元,猪肉串2元……「最好吃的是烤鱼,一份30元。」
窝囊漂流这一路上,刺激感是其他船上的人造成的,船与船之间开始打起水仗。每艘船都发了两个水勺,船上的人互相拿着勺子舀水泼对方。中间的确有一段水流比较湍急,但「窝囊漂」的精髓就在于此——水面上立了个禁止漂流的牌子,你得下船,上岸,用脚走路,绕过这片区域才能继续漂流,「该窝囊时就窝囊」。
还有的窝囊漂,干脆连船都不要,人直接穿上救生衣,直接漂在水面上。比如浙江湖州安吉的原野西溪「窝囊漂」,在长约800米的水面上,人们躺在水中看天,就这么顺流而下,平均每秒前进0.8米,约等于老太太散步的速度,「就算躺平也能前进」。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臀部一定要尽量与河道保持水平,不然太浅的地方河床容易撞到屁股。
这种窝囊漂还能带狗。南京的周林已经去安吉漂过三四次,每次都带着狗出来玩水,这个漂流不限时间,没有终点,漂到下游还能重新走回去继续漂,想漂多少次都行。「之前我旅游,每次都是做很多攻略,好不容易去一个地方,就特别想值回票价,玩够地方,赚够路费,本来旅游是放松,一不小心就给自己加压了。」周林说,但窝囊漂的体验不同。有一次赶上下雷阵雨,「这要在其他地方旅游,我心情肯定差,但我那次一边在帐篷下躲雨,一边喝咖啡,看着其他人在水里慢慢漂着,觉得还挺治愈的。」
而在窝囊三件套中,最能体现「又菜又爱玩」的项目,当属窝囊蹦极,它成了不少人挑战自我——但又不想太挑战——的新选择。
和其他蹦极项目类似,湖州安吉的云上草原窝囊蹦极也是建在悬崖上,但蹦极台的二十多米下方,就有一张安全软垫。这里的宣传语就是「在蹦极和窝囊之间选择了窝囊版蹦极」,海报上还配上了一句打油诗,「一跃解千愁,窝囊变英雄」。这里蹦极也要签协议,但传统的蹦极往往需要人来推一把,在这里,则是工作人员倒数「3、2、1」,让游客自己往下跳。
徐灵是一个沪漂,得知窝囊蹦极是在短视频平台上。那段时间她工作压力大,短视频也精准推送,她被其中那句「挣窝囊费,蹦窝囊极」的宣传语吸引,「连我这个去旅游从来不考虑蹦极项目的人也动心了。」
在玩窝囊蹦极之前,她先是玩了一把景区里的「悬崖秋千」,「算是做个心理预热,结果一开始就被吓了个半死」,秋千拽着她,像是要把她抛向百米悬崖之外,「我疯狂尖叫,不过叫到后面变成了哈哈大笑,我突然觉得失重的感觉好解压。」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又排队准备体验窝囊蹦极。签安全协议时,她问,「我这是不是就算是签生死状了?」工作人员答,「是」。「不知为啥,我当时想到了我妈,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走上跳台,随着「3、2、1」的倒数,第一次她没敢跳,第二次她猛吸一口气跳了下去,又是跟之前同样的尖叫——
只不过,这次尖叫并不持久,一两秒钟之后,她被一股大力拽住,缓慢下落,尖叫声像是被掐断了。她甚至有精力抽空看了一眼手表:心率130。
窝囊蹦极前,工作人员正在鼓励尝试者。图源受访者
「没苦硬吃」与自证勇敢
窝囊游能火,源于它与传统旅游方式之间强烈的对比。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追逐「更高,更快,更强」,攀登更高、更难的山,更能证明人的价值。徐丽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曾跟一群同事出游,登泰山,「那时候不太能够脱离集体去做决定,虽然我很不想爬,但我不太敢说我要坐缆车。」
如今回想起来,不坐索道,爬泰山的过程有些无聊,「因为它都是台阶,并不像是庐山和黄山那样,走几步就有不同的风景,爬泰山的过程中不存在曲径通幽的感觉,它的阶梯特别直愣,就是纯粹地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她也无心观看风景。她的脚踝不是很好,下了山,筋疲力尽之余,她还要找地方去捏脚。
窝囊式爬山就全然没有这样的顾虑,身体已经登上了山顶,脚还没有丝毫的感觉。由于卡路里零燃烧,她的感官得到了余暇,能够张开到最大。
电梯登上天屿山那天,云挡住了太阳,她本来觉得是看不到夕阳的,可当电梯爬到了半山腰,她一回头,橙色的夕阳出现在远方。「远处的千岛湖水,环绕着一座座青山,每座山的青色深浅都不同。」那一刻,「远山含黛」这四个字在她脑海里有了具象化的呈现。
窝囊式登山,回头看到千岛湖的景色。图源受访者
「天屿山给我的感觉是非常的放松,它一点儿都不会激励你。你去很多地方爬山,经常走几个台阶它都会标记此处离山顶多少米,或者高度多少米之类,但天屿山不是,就是一整个电梯直通山顶,而且回头看过去的风景还挺震撼,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山,上去还能看到那种山色和天光。」徐丽说。
对徐丽来说,那是个特别的时刻。从小,作为家里的长姐,她被要求承担更多的责任,而她也靠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小地方拼搏出来,来到了北京,站稳了脚跟。在这样的人生叙事中,「窝囊」这个词原本不会出现在她的个人信条里,但在天屿山山顶乘凉的那个瞬间,她觉得窝囊也没什么大不了,「放过自己吧」。
如果说传统的登山只是考验腿部肌肉,传统的漂流则伴随着更多的风险。有句顺口溜广为流传,「早上漂,中午捞,晚上吃席,半夜烧,第二天山上多了个包」。
王敏起初是抱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态去高过河漂流的。那是去年9月,水有些凉,但她为了证明自己能行,还是决定去挑战一次最高难度的漂流。
戴上头盔、护膝,拿着舀水的勺子,再拿一根长棍,她就这么排队坐皮划艇出发了。前面半小时,她心想「不过如此」,一边感叹「水质真好」,一边举着手机录视频。
一个小时后,弯道越来越多,水位落差也越来越大,流速明显加快了。她和船像水中的陀螺一样旋转,河水就是抽打她们的鞭子。有一回,水流直接把她的船冲到一个岩石洞里,洞穴很窄,她坐在船里不敢直起腰,突然感到头上的安全帽和岩石猛地撞了一下,「如果没有头盔,我的头就是一个窟窿。」
但这只是个开始,漂了一个半小时,旁边一起漂流的人提醒她,「从现在起你刚刚脱离儿童区」。两侧的岩石柱越来越多地伸出来,河里的浪不断拍打着她的脸,她越来越害怕,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喊出声的话,直接喝一口水,憋着的话又无法驱散心里的恐惧。直到一个小瀑布把她的船掀翻,她整个人被船倒扣在了水底,才被岸边的安全员拿网兜救了起来,被捞出水的那一刻,她哭着喊「救救我」。而像这样的落水,她在这段漂流中一共经历了三次。
漂了三个小时,她冷得牙齿打颤,终于出水了,她就一个想法,「活着真好」,直到发现看不清东西,才察觉到眼镜片还掉了一片。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在漂流之前会告诉家人自己的银行卡密码,她以为是段子,但那时,她觉得真的有必要。
在新闻里,因漂流出事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在传统观念里,这样的极限运动总是与勇敢挂钩,但有时候人们也会因为想要证明这份勇敢而付出代价,浙江、湖南、贵州、江西等地都发生过因漂流而导致人员溺亡的事件,有的是救生衣被水流冲落,有的是因为漂流船翻扣,有的是因为护漂员救援不及时,还有的是因为涨水导致被水流冲走……
而窝囊漂流的安全系数,与传统漂流形成了鲜明对比。王敏后来去杭州体验了一把人体窝囊漂,她不用证明自己的勇敢,也不用担心激流让自己溺水,她做的只是把自己泡在水里,「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我在贵州的漂流好像是在抗洪,在这里我只需要安安静静当一具浮尸就行。」
有人总结,当旅游不再是「去见天地」,而是「去见自己」,或许「窝囊」才是这个时代最治愈的旅行方式。
在湖州安吉,躺在水面上的窝囊漂流。图源受访者
窝囊不可耻
随着窝囊游的兴起,「窝囊」一词的意味也逐渐反转。
其实,早在去年,「窝囊」就有翻身的势头。继「发疯文学」之后,「窝囊文学」开始流行,用看似强硬实则认怂的表达方式,带着自嘲,与现实和解,比如「我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生活试图嚼烂我,发现我入口即化」「明知山有虎,猛敲退堂鼓」……以往优绩主义的叙事逐渐失效,暂时接受窝囊的设定反而更能令人自洽。旅游业也响应了大众情绪的这一变化,「窝囊游」不仅能提供足够的安全,还能给予人足够多的松弛感。
浙江桐庐的OMG心跳乐园,干脆把窝囊做到了极致。来自河北的赵亮在浙江桐庐出差时,听当地朋友说有个地方爬山很轻松,只带了一根登山杖就出发了,「我之前登长城都是带的双杖,到了一看,竟然可以坐传送带上去,项目名称叫飞天魔毯。」如果说电梯上山还得站着,他依靠传送带上山甚至可以躺着。
那一次,他不光体验了传送带躺着爬山,还体验了用马爬山的「天马行空」——这些马与旋转木马很相似,只不过行动轨迹不是旋转,而是被带向山顶。「到了山顶一看,微信步数只有几百步,都是排队的时候走的,我后来跟当地朋友说,难道这就是你们南方人的爬山方式吗?」
骑白马,爬窝囊山。图源受访者
观察这些窝囊游项目的地点,会发现,它们大多集中在长三角地区,尤其是在浙江和江苏两省。这里自然条件优越,有山有水;经济比较发达,能够支撑更高消费,还有相当多的上班族群体。在普遍感到压力增大时,一部分上班族开始抵触竞争,渴望更松弛的生活方式。
周成在杭州的一家与AI相关的互联网公司工作了两年,最近公司效益下降,他的绩效也下降了三分之一,但相应的,他开始有双休日了,开一辆新能源车,每个周末他就自驾游,不住酒店,周六晚上就睡车里。「好不容易挣出来一点窝囊费,肯定是能省点是一点,电车自驾游也便宜,充满了电能跑500公里,所以我基本上选择两个小时以内能到的地方玩。」
做了一番攻略之后他发现,几个窝囊游项目所在的地方,比如安吉、淳安,开车都在100公里以内,他准备花三个周末,把窝囊漂、窝囊爬山和窝囊蹦极玩一遍。「我计算过,三趟旅游,吃、住、门票加一起也不超过1000块钱。」
人们对旅游的期待和需求正在发生变化,旅游从业者也开始转变心态。
安吉原野西溪窝囊漂的老板张帆曾带女儿去贵州漂流,遭遇了翻船,被五六十斤的船压在水下,感到害怕。他真切地体认到,「带着孩子来玩水的家长,想要更安全的漂流方式。」
张帆从事旅游业多年,「之前的项目是哪个更刺激更快,就往哪个方向发展,现在我们反着来,就主打慢、安全、窝囊,事实证明现在这个市场越来越受大家喜欢。」他的项目一开始并不叫「窝囊漂」,而是叫「人体漂流」,「结果几个自媒体博主来玩过之后发了vlog,就叫窝囊漂,这名字就慢慢传开了,后来就连央视来采访,也用的这个叫法。」
「窝囊」还体现在价格里。原野西溪窝囊漂只需要58元,不限时间次数。相比之下,传统的漂流多为峡谷激流型,价格普遍在150到220元之间。安吉云上草原上的窝囊蹦极,高度只有20米出头,价格包含在景区门票里,180元所有项目无限次体验。而传统蹦极多为按次收费,价格在300元往上,高度越高,成本越高,价格也越贵。
根据央广网报道,在小红书上,「窝囊旅游」相关笔记浏览量已超5000万次,抖音上「更适合窝囊懒人的旅游方式」等话题播放量达465万次。而美团旅行的数据显示,2025年8月以来,「窝囊漂流」搜索量环比增长135%,「窝囊蹦极」搜索量环比增长65%,「窝囊爬山」搜索量环比增长84%。
水深一米,一群人一起手拉手漂流。图源受访者
窝囊内卷
爆火之后,围绕着窝囊游项目的新竞争出现了。
好的地段始终是稀缺资源。以窝囊漂为例,最主要的是对水的要求。安吉原野漂流,距离上游的浙北库赋石水库只有两公里,这座水库是安吉县的重要水库,被称为「浙北第一库」,水质达到了国家二类饮用水标准。
围绕这处水库,近期,下游诞生了多家窝囊漂流项目。「我知道安吉有许多人在跟风模仿,包括隔壁也都在做窝囊漂,明年光安吉县就会有十几家。」张帆说。
竞争在加剧,张帆说,他并不担心竞争,窝囊漂本身有技术门槛,「很多同行其实忽视了一点,并不是说有水、平躺着就浮起来,我们在河道上有相关的技术改造,让人们穿着救生衣,随时随地都能在水里浮起来,这是我们专门设计的。」张帆说。在开设项目之前,对800米的河道进行拓宽和清淤,也是一笔较大的投入。
窝囊漂对水的深浅和河的宽度也有要求,「太深了不安全,太浅了硌屁股,也不行」,最后,张帆选择了把平均水深控制在一米左右,大人小孩都能在水里站起来,宽度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甚至十几个人围成一圈来漂流。
要漂得舒适,树也是关键因素。杭州的夏日非常炎热,遮阴好的大树是稀缺资源,张帆当时选择的地方,正好长有许多大树,「这些树解放前就有了,现在人们才能在河边乘凉,而有的地方虽然也有水,但是很晒,游客待半小时就待不住了。」
「安吉有一个特点,在于它连接上海、杭州、苏州、嘉兴这些大城市,基本都是两个小时以内的车程,加上这里的水资源很好,所以安吉来的人很多。安吉本地有将近两千家民宿,我们去年设计这个项目的时候,是希望吸引这些已经来安吉的外地人到我们景区来玩一玩,没想到,今年我们把外地的人吸引到安吉来了。比如南京、盐城等更远城市的一些人,也愿意开车四五百公里到安吉来玩。」
当来的人变多,其他的产业也会配套生长出来。原本这里没有民宿,只有一家小饭店,现在,民宿和停车场都涌现了。
比起窝囊爬山需要安装电梯、窝囊漂流需要拓宽河道,窝囊蹦极可以算是启动成本最低的项目。
河南冒险家户外装备有限公司,是窝囊蹦极设备的经销商之一。公司的销售李女士说,窝囊蹦极的核心是一个圆柱形设备,它使用了一种磁力刹车系统,可以根据人的体重自动调节,控制人体匀速下降,仅在前1-2秒内会有自由落体的失重感。
在「窝囊蹦极」这个名字兴起之前,行业一般称呼它快跳机,或者跳楼机,属于缓降设备,一般用于火灾时从高楼逃生。以「窝囊蹦极」的名称成为网红,也出乎行业从业者的意料。过去几年,李女士所在公司的销售人员也会主动跟景区介绍、推广这款产品,但一直不温不火,「但从今年窝囊蹦极火了之后,客户都主动找上门询问,销量也增长很快,机器加上平台搭建,十几万就可以了,比如河南新乡的一个地方,一个月前新上了这个项目,它的景区里是有传统的大蹦极的,但明显窝囊蹦极的生意更好。」
但「窝囊游」的大量涌现,也导致良莠不齐的状况出现,甚至会出现危险。广西德天瀑布景区,在2024年8月10日发生过一起严重的「飞天魔毯」事故。这里传送带依山而建,两段魔毯合计长度约356米,传送带在运行中突然发生故障停止,随后急速下滑,导致乘客因惯性堆积碰撞,造成1人死亡,60人受伤(其中1人重伤)。这背后,也有设备管理与维护不当,以及超负荷运行的因素。
虽然被冠以窝囊之名,但不管是爬山、漂流还是蹦极,依然是弱化版的极限运动。
周成把自己的「窝囊三件套」体验的最后一站,安排在了窝囊蹦极。之所以把窝囊蹦极留到最后,是因为他有恐高症,他想用窝囊蹦极来挑战自己。即使「窝囊」,即使20多米下面就是一个大型软垫,站在蹦极台上,山风还是吹得他双脚发软。「当时我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数了好几遍三二一,我不断地做蹲起,想逼自己跳下去,但我就是做不到。」
他听见有陌生人给他加油,他也明白只要跳出那一步,绳子一定会安全拽住他,何况他跳之前已经在旁边看别人跳了有一个小时,但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焊在了地面上一样,背上也被汗湿了。
在跳台边站了十多分钟,最后,周成放弃了。那一刻他的沮丧达到了顶点。他觉得自己非常窝囊,就连窝囊蹦极都不敢跳,由此又联想到自己好像总是被否定的职场和人生。但在他离开蹦极台往回走的时候,这种沮丧反而慢慢减弱了,「我突然想起来,在过去,由于恐高,上学时我连两三米高的水泥台都不敢站,而这一次,因为窝囊蹦极,我起码在二十多米高的台子上站了十多分钟,这已经是一种突破了,又何必非要跳下去呢?」
窝囊到「窝囊蹦极」都没跳下去,可能才是「窝囊游」的真谛。他突然开心起来。
图源剧集《我们由奇迹构成》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